即使她思乡,他也想将她留下来,久一点,再久一点的念头一直没有变过。
&ldo;休息一会儿,等我回来再说。&rdo;
雷志恒在郊外租了一间仓库,改造成琉璃工作室,保存所有藏品。雷再晖小时候来过这里,但没有料到变化巨大‐‐所有窗户均被封死,雷志恒甚至不允许一丝阳光窥探他的宝贝。
按下开关,藏在各处的she灯一起亮起,映着满架的琉璃,一枚枚,一排排,一列列,斑驳的色彩在封闭的空间内流淌着。
目录册中除了雷暖容指定要的镇纸之外,还有一幅更珍贵的琉璃画,与原作同样大小的《鸢尾花》。
那琉璃板仅有十分之一寸厚,平整如镜,颜色细腻凝重,沉沉地朝雷再晖眼内簇来。他见过凡&iddot;高的原画挂在纽约某一处的办公室内,便知道这一副琉璃板无论图案、颜色都极难得,其价值可算是其余藏品之和。
鸳鸯眼并没有多犹豫,手一松,琉璃板跌落,摔成一地齑粉,再也看不出原来的风貌。人生得有多么苍白,才会这么多的色彩都填不满?
雷志恒自第一次看到琉璃那令人迷乱的颜色,便生出了许多谵妄,赶都赶不走,可雷再晖却一点儿兴趣也无。他着手安排将所有琉璃分批送走,然后结束租约。他心里放不下的是,钟有初一个人待在宾馆里,有没有吃药,有没有喝水,有没有吃饭。
等办完事,风尘仆仆地赶回去,见钟有初虽然吃了药,喝了水,但脸色又有些红烫,更重要的是,她又苦兮兮地说了一次:&ldo;我要回家。&rdo;
雷再晖只是看着她,将琉璃镇纸放在桌面上,随意地朝她滚过去。钟有初接住,将脸颊贴在上面,那凉意直沁到血肉里面。
&ldo;喜欢?&rdo;若是她喜欢,就给她。
钟有初早已过了见到美好东西非要占有的年纪,于是摇头:&ldo;我家的阳台上,可以看见很美很美的晚霞,比它美得多。&rdo;
还是要走。
&ldo;你现在最好不要颠簸。&rdo;
&ldo;上午永贞打电话来,她七点交班之后会来接我。&rdo;不知道是什么那样好笑,她吃吃地笑了起来,&ldo;和她的芳邻一起。&rdo;
她想起利永贞和封雅颂这一对冤家,便禁不住地笑了,可是再一看雷再晖的脸色,就笑不出来了,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ldo;其实我已经不烧了,真的。&rdo;
&ldo;这样不行。&rdo;他俯身靠向钟有初,托着她的额头贴上来,&ldo;要这样。&rdo;
他额头温热,双眼微阖,钟有初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他的睫毛一根根在眼窝里投下的黑影,温柔得令人心醉。她想起在葬礼上替他剪下衣角的那一刻,他也是这样贴着她的额头,想要汲取一些力量。她又觉得无脸人其实很寂寞,孤零零活在梦境里,只有等她做梦的时候,才能吓她一跳,然后又回到那无穷无尽的等待与寂寞中。
一瞬间,钟有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想凑上去亲亲无脸人,但雷再晖突然睁开眼睛,她赶紧别过脸,假意摩挲着颈间的琉璃。
&ldo;如果回云泽你能开心一些的话‐‐就回去吧。&rdo;
他作决定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一往直前,绝不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如已经下定决心将雷家母女尽快送走,便着手安排所有细节。但钟有初呢?他不想将她送回云泽,又心疼她思乡情切。他知道自己不方便将钟有初带在身边,担心她身体不适‐‐他不知道这便是雷志恒对待他那些琉璃的态度。
他和父亲不同,在分离之前,他想将自己的琉璃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艾玉棠显然是没有料到变相的驱逐令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从雷再晖口中发布出来,震惊之余只能机械重复他的话:&ldo;出去?去哪里?&rdo;
雷再晖说出七八个地名,有美国乡村、英伦城市,也有欧洲小镇、古堡胜地,风景如画,美不胜收。这些地方全都有他因工作而认识的朋友,随时能迎接雷家母女去住个一年半载,更重要的是,雷家母女就此可以不再过问格陵的一切人与事。
原来不是要将她们驱逐到穷乡僻壤,雨林瘴地,而是去过比现在逍遥快活的日子,艾玉棠宽慰之余心知肚明,他的提议并非灵机一现,只怕在雷志恒生前就已经开始计划,但无论雷再晖此举意图如何‐‐她从来要的不是养子的敬爱,而是更实惠的衣食无忧:&ldo;去那些地方?我负担不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