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暖的阳光转动,照在来人身上。
人还是那个人,一样惊艳的脸孔,一样颀长的身材,但少年长成青年,感觉全然不同。
少年时期的谢玄英,让人想起海上等过的日出,舟上看过的晚霞,月下守过的昙花,是让人转不开视线的美。
但近几月的历练,让他完成了成长的蜕变。
他斩杀过难以计数的亡魂,也试图救下素不相识的百姓,好像做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但至少,他已经知道,富贵温柔乡外,饥民苦苦挣扎,草莽江湖之间,贼寇尔虞我诈,到处都有豪强兼并土地,哪里都有百姓卖儿鬻女。
真实而残酷的世界,磨砺了他的灵魂。
他变了,变得更具侵略性,似出鞘的寒光,正午的烈日,冬夜的冰霜,有了夺目逼人的英气。
甫一进门,不止皇帝愣了一下,伺候的太监宫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虽然从前也如此,然则,彼时是恐惊天上人,此时却是发肤生寒意。
“臣叩请圣安。”谢玄英下跪行礼。
“起来起来。”皇帝打量他片刻,说不出什么滋味,“宝剑锋从磨砺出啊。”
他感慨了好几声,没忍住,老调重弹:“要是我生的……”
谢玄英笑了:“姑父。”
“坐,给他上茶。”皇帝画也不看了,随手指了一幅让他们挂,“可算回来了,回过家没有?”
他摇摇头。
皇帝更满意了:“和朕说说,你和昌平侯是怎么解决江龙的?”
石太监斟茶上来,他道谢,却没喝,面露迟疑。
皇帝来了兴致:“怎么?”
“也是巧。”谢玄英慢吞吞道,“我在山东平叛之际,昌平侯正欲对付江龙,此人最大的弱点是……好色。”
皇帝:“哈!”
所谓“二江”,指的是大夏海域的两大海盗,江龙和江必施,前者被人们称之为龙王,后者叫菩萨。
从外号就能看出来,两大海盗头子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江必施讲究广结人脉,多结善缘,和日本、葡萄牙、荷兰人都有贸易往来,贩茶贩丝绸,赚得盆满钵满,据说与朝廷来往密切,有点不清不楚。
而江龙更多的就是走私劫掠,走私军火到日本,劫掠各国商船,想过他的地盘必须交保护费。
朝廷对二江的策略,也是一个拉一个打。
但这么多年,朝廷都没搞死江龙,证明这“龙王”确实有点本事。
他是个用兵高手,能打、敢打、打得好。
朝廷一直拿他没有办法。
昌平侯作为继靖海侯之后,擅长水战的将领,明里暗里和江龙对过好几招:挑拨离间、收买利诱、扣押人质,软硬皆有,但效果甚微。
这次山东抗倭,说是倭寇,可背地里站着的就是江龙。他想开通一条山东到日本的走私线,昌平侯不准,这才打得这么激烈。
老实说,光看战况,说不好谁赢谁输。
可输赢看的是战争吗?不是。
江龙因为这一仗,在日本面前彰显了一把实力,被奉为上宾。而昌平侯因为抽调卫所人马,间接导致了无生教起义。
人还是要摁死,但打暂时不能打了。
正好,昌平侯派去江龙身边卧底的人,传来一个消息:江龙的爱妾死了。
昌平侯与幕僚分析过江龙的行事,总得来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但在某些事情上容易情绪化。
比如,他曾乔装打扮去金陵,遇见一名妓,惊为天人,立刻要夺走。可名妓有个常客是高官之子,与他争执起来。
照理说,在岸上怎么都得收着点,可名妓太美,江龙没把持住,一刀砍了高官的儿子,导致和富商的密谈泡汤,仓皇跑回了海上。
饶是如此,他仍旧惦记着名妓的美色,隔年就把人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