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笑,芳君站起来从一个乐女手中接过琵琶,“正好,沈少爷想唱什么?”
叶绍卿幸灾乐祸地一连叫了好几个曲名,都是适合女子唱的柔情小调。
最后,沈寄望还是梗着脖子唱了首《曡玉》,他声音本就清亮,虽然调子不算太准,但好歹也不难听。唱罢,他捂着脸直摇头,“今晚小爷的脸可算是丢尽了。”
芳君放下琵琶走回来,想了想道,“乳鸭池塘水浅深,熟梅天气半阴晴。”
点的正是叶绍卿。
叶绍卿故作不悦,“才送你的字画,居然算计起我来了。”
芳君伶俐回道,“叶大人你才不厚道,也该让大家伙解解气。”
“芳君姐姐说的对!”沈寄望连声附和。
叶绍卿状似心凉地长叹一口气,抽了一签,送到眼下一看,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亮出来给其他人,签上写的是“效仿女儿情态”。
大家哄堂大笑,连宋景仪都牵着唇看他,眼睛明亮。
叶绍卿咳嗽了一声,面上却一点没羞涩尴尬的样子,他对着芳君道,“可否借鬓上花簪一用。”芳君忍着笑连忙取下来给他了。
叶绍卿将那珠花镂纹簪子夹在耳上,一只手捏起袖子遮住面庞,一只手抬起在眼角处翘了个兰花,一步三扭地往其他人这边走,他动作浮夸,惹得大家笑个不停。
“沈公子,奴家亲自送酒,你可不能不喝!”叶绍卿拿了桌上一杯酒,使劲往沈寄望身上贴,还捏着嗓子尖声细气地说话。他自己被飞了觞,还要借着这个机会给别人灌酒,沈寄望那句“黑心肠”的指控可一点儿也没错。
“你……你走,你别过来……哈哈哈……”沈寄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活不肯转过头来看他。
叶绍卿松开他转身,别人都纷纷掩目散走,只有宋景仪还笑着坐在位子上。
叶绍卿便一路再扭到了宋景仪身边,“宋将军,可否饮奴家这一杯?”
宋景仪被他这一声“奴家”逼的笑出了声,他抬头定定看他,眼里笑意正盛,答道,“好。”叶绍卿怔愣了一下,旋即眨巴着眼睛继续,“将军请。”他说着,将酒杯送了过去。
宋景仪却没伸手接,而是侧过头颈靠近,张嘴衔住了杯沿。他眼睫细密,投下深深的影子,高挺的鼻子如刀削斧凿。
叶绍卿手上一颤,连忙稳住微微上抬,把一杯酒喂入宋景仪口中。他送得太急,宋景仪不得不握住他的手腕往下按了按才没被呛住,酒些许洒在了嘴角和衣襟上。
宋景仪手指纤长而非常有力,叶绍卿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宋景仪却立刻就松开了手指。“对不住,”叶绍卿伸手去帮他擦,看着酒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下意识就捏着袖子抵到了宋景仪颔下,宋景仪抬眼看他,一双黑眸里浮起微微讶异,显得无辜温良,叶绍卿的手就停在了那。
“瞧你们这二位爷!”芳君笑着赶紧掏出帕子来帮宋景仪擦。
叶绍卿顺势走开了,沈寄望在那边抹着笑出的眼泪,“绍卿哥,你还想戴着那花走多久!”
叶绍卿这才把花簮取下来,亲自给芳君重新插了回去,罗仲清和沈寄望相视摇头。
“该是轮到将军了。”
宋景仪理了理衣服,却是不躲不闪地直直望着刚坐下的叶绍卿,“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叶绍卿眼睛微微一张,摁住眉心微笑摇头。
“想不到宋将军也是个记仇的哈哈,”沈寄望把竹筒往叶绍卿那边推推,看好戏般道,“绍卿哥,你就再来一次吧。”
宋景仪低头含笑,继续擦自己的衣襟。
叶绍卿从那签筒中取了一支,看了一眼,定住了,不易察觉地微微蹙眉。但他掩饰得很好,复又勾起唇角带出无谓轻笑来,“这一签,可不大好说。”
“什么好说不好说的,亮出来看看。”沈寄望只当他想反悔,抓过那签子递了出来。
“人皮杯。”
沈寄望噗嗤笑出声来,忙又捂住嘴巴看向宋景仪,拧着眉毛不知该不该继续笑,表情便有点儿狰狞。
所谓“人皮杯”,乃是一人含酒,用嘴渡予另一人。这以口为杯,故称“人皮杯”。
金陵富足,城中民风开放,权贵公子们游戏消遣,玩得也往往十分放纵,不说男女之间,有时带上几个小倌或梨园相公,这互敬皮杯便是最寻常的把戏,甚至公子少爷之间关系甚好的,也不介意如此戏上一戏。
“可得问问宋将军的意思,”罗仲清打圆场,“不然可不知这罚得是谁!”
他话说得风趣,芳君和沈寄望复又笑起来。
“无妨。”宋景仪从容回道,他面上坦然,目光沉静,毫无扭捏尴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