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欢呼着滑下驼鹿的后背,大驼鹿就此原地匍匐等待,它知道又要等很久才能回家了。
“今天有事?你迟到了呢,我的小瓦列。”
在前后看不见尽头的冰封湖面上,在冰中飘浮的白色木船里,一只人首鱼尾的红色人鱼大大咧咧地依靠在船头,延绵两三余米的巨大鱼尾把小船占满,在小女孩欢呼着跑来的时候微微抬起,好像表达了某些喜悦,但又很快的有些虚弱地垂下,好像鱼尾的鳞片也有些暗淡。
年少的瓦列金娜没有意识到鱼尾的变换,她在这个世界上所获得的所有“亲情”都来自这秘密的小白船,都来自这船中美艳又温婉的人鱼。
和地球上现有的大部分儿童不一样,瓦列金娜并非政府的合法儿童,且她现在称之为父亲的这个人可以称得上劣迹斑斑,说是毫无人性也不为过。
从父亲的祖辈发家开始,他们就最骇人听闻的恶劣手段来谋生:他们曾经隐姓埋名,暗地里组织了相当成熟的地下器官交易市场,当出现相当稀缺的器官需求时,只有瓦列的“父亲”所在的家族能非常及时地提供新鲜的货源,而他们采取的手段就连通道中人们都觉得十分不齿。
这也是瓦列金娜父亲的家族被称为“掌握死亡笔记本的家族”的原因,他们利用潜伏的职位之便,将所有还在世的志愿器官捐献人的信息都掌握在手里,一旦黑市里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状况,家族里的人会根据掌握的信息提前“结束”志愿者的生命,而他们的手段往往简单粗暴,大多数都是通过车祸、抢劫,或者高空抛物等手段直接袭击志愿者的脑部,他们能熟练地避开目标任务的躯干,让他们成为“脑死亡”这种标准的器官源。
这些事情被父亲当做酒后消遣自言自语似的讲给瓦列听,对于瓦列金娜来说,这就属于睡前故事以及人生观的启蒙。
后来瓦列的父亲并未因为器官的事情被绳之以法,联合政府整合的初期进行了全球医疗信息的隐秘化,几轮人员排查之后,所有资格有缺陷或者人格被怀疑的员工都被直接淘汰,这一行业从此变得艰难异常,所有的家族人员被迫转化成生物医疗系统内的普通员工。
到了瓦列的父亲这一代,他却因为非法开采稀土被罚巨款且坐了几年牢,而在牢里遇到了某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因缘巧合之下让他重走了老路。出狱之后,他被这些所谓的朋友利用做了非法的器官培育和贩卖的行径,这些人利用组织内成员自己的基础生物信息培育出各种型号的胚胎,用极为低价的方式粗糙地培养了一大批器官提供源,虽然明知道这些器官源头是自己生物学上的子女,但是这些人之所以能聚集在一起,也是因为道德观极其浅薄得到了共振。
被联合政府抓住的时候,这些刚发育起来的“器官源”被政府无声息的集体销毁了,社会上也并没有人知道这些消息,然而在众多零散的培育基地中,政府并不知道的是,作为后手,瓦列的“父亲”在熟悉法律后果之后在世界各处流放地里都留了后路,他将数枚已经成活的胚胎通过自动灌输的营养系统养在各地,随便男人被流放到那里,只要是在地球上,他就能找到自己提前留在世界各地的胚胎养护系统。
因此,在男人被流放到位于北极圈的上扬斯克市之后,被秘密存放在这里的胚胎才有了活下来的希望,在几个月之后成功的成熟且有人类接手抚养,并有了名字。
瓦列的出生是不幸的,她是政府意料之外的非法存在,也是被当作骗福利用的手段,她的“父亲”原本把她当做一颗可以随意摘取器官的蔬菜,她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服务这个老男人罢了。
然而现在瓦列却也觉得她是幸运的,联合政府正在慢慢地吸收消化原本散碎的旧世界政府,并且给她提供的保障也越来越多,而且她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存活,不用像零散在世界其他地方的那些胚胎一样,在自动培育系统下成熟之后因为没人“摘取”这成熟的果实而在哭嚎中凄惨枯萎。
更不用说,她还有堪比神明一样存在的玉玉。
流放地里当然不会有学校,如果没有玉玉每天数个小时的知识传输的话,瓦列明白自己早就会活成一个任由父亲摆布骗取福利的木头人。
“所以,靠近赤道的地方,就算不燃烧柴火,也会像烧了旺火的室内一样温暖?”瓦列依靠在玉玉怀里,仰面看着这长久的黄昏在玉玉的秀发里时隐时现。
“对的,不仅如此,那里的湖面不会结冰,湖水常年流淌,那里的土地柔软松散,植物也能肆意生长,那里的树木绿叶常在,果实长年不断,即使没有政府的食物管道,人们也能随意地采摘到足够的食物,而且这些果实大多十分甜美芬芳。”
瓦列玩着自己的金发,想象着她在柔软的土地上打滚的样子,想象着自己不用穿笨拙的冬衣而是穿着传说中柔软轻便的长裙的样子,她难以理解玉玉说的“春风”的柔软,也难以理解食物当天不吃就会腐坏的神奇现象,就是在这样的好奇和想象里,瓦列金娜在这条人鱼的怀里学习到了足够坚持到被救出这座流放村庄的知识,也终于在少年时期被慈善组织收养,获得了上学的机会。
收养她的人似乎是联合政府的内部人员,他虽然嫌少露面,可是巨大的权力和财力和玉玉教导的常规家庭确实很不相同。
就连她上的学校,也是私人独立的小型课室,接受教育的都是像她这样在完全发达的世界里还因为各种原因受苦受难的孩子。
不过学校的教育却让瓦列很是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能吃饱穿暖的环境,而是教材里无处不透露出的环保理念。
这时候她虽然具备玉玉教导了几年的基础常识,可是年少的她依旧不能分辨是非,她也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特定的资本教育成一名反社会的环保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