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修却没像以往那样与他对着干,而是用小动物一般湿漉漉的眼神,极其失落地看向他:“你会去H市吗?和鲍宣一起?”
方源川哑然,半晌才道:“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那就是不会了。”周承修喜出望外。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去了A市,能做什么?”方源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会是大学生,但我不是。”
周承修愣住,焦急地说:“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方源川却并不像周承修那样乐观。
“如果你要去H市,那我也去。”周承修押出了自己全部的筹码。说是筹码有些言过其实,他只是掂量了在方源川心中自己的分量,试图赌一把罢了。
而方源川——在周承修向他袒露他的目标及野心后,他以前那套及时行乐的心态逐渐失去了效用。他开始惶惑于他们的定位,他们的未来,甚至对自己习以为常认知产生了质疑。在和鲍宣一行人深入谈过一番后,方源川终于明白,连日来如同幽灵般纠缠困扰他的怅然若失感究竟是什么:自己与周承修,归根究底,并不是一类人。
若要寻找同类,他应该与鲍宣一起去H市。他们没读过什么书,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兴趣。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挣点钱,吃饱饭,最虚荣的,也只是想像鲍宣这样开着小轿车回来,“衣锦还乡”。而每日解着他看不懂的题,看着他深感枯燥的书,向往自由,向往精神层面的富足的周承修,分明要的是不一样的东西。
可这些话,方源川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承认自己的鼠目寸光,就像井底的青蛙承认外面的天空远比井上这一方天地来得广袤辽阔一样。
这也太伤他的自尊了。
“回去吧。”方源川最后说:“外面太冷了。”
-A
“去你家过圣诞节?”周承修不可置信地问道:“我吗?”
祁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啊,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认识别的周承修?”
周承修有些游移不定:“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爸妈都想见你。当然,主要是我姐姐。她总说百闻不如一见,叫我这次一定带你回家。”
周承修倒不是不想去,只是担心自己会过度紧张,给祁钰的家人留下不甚好的印象。见他不言语,祁钰连忙道:“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啦,我爸妈挺好说话的!而且我以前也带过人回家,你不要太紧张。”
听见祁钰这样说,周承修的确轻松了一些,但思及祁钰也曾经带人回过家,心中却酸酸涩涩地,也不知究竟是释然或是失落。
圣诞节那天,周承修和祁钰六点钟才下课。祁钰的驾照落在宿舍,车便是周承修在开。祁钰父母家住在北边的城市公园附近,小区风景与公园相比也不遑多让,森绿幽静,道路弯弯绕绕,遮掩于密集栽种的低矮的灌木丛与光秃秃的大树枝干其中,安保严密,约莫行驶几百米才有一户人家。
“右转,”祁钰说:“再左转,就这儿!到了。”
与一路过来周承修所见到的欧式建筑不同,这幢楼房极具未来感,大量运用了玻璃及钢铁元素,太过硬朗的地方则细心填缀了一些明亮轻快的色彩,好看又别致。祁钰开心地跳下车,在前院随便指了一片空地:“停这儿吧,我看到姐姐和姐夫的车了,他们已经到了。”
在见到祁钰的家人之前,周承修的紧张都不能用深呼吸来缓解了。豪不夸张地说,比他任何一场关乎人生的大考前都要紧张。
“爸,妈,姐!”祁钰挨个喊了一遍,回答他的却是偌大的房间里空荡的回声。
“没人?”祁钰也有点疑惑:“可是车都在门口啊。”他掏出手机打电话找人,让周承修在家里四处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