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素重新为他整理了一下被盖,关上窗户,带着小贤悄声退出。此时夜已深沉,虽然心头千思万绪,但身体毕竟太过虚弱,魏之奇在床上辗转了片刻,还是沉沉睡去。麒弘知晓整个过程的时候,危机虽然已经过去,但仍然让他止不住一阵阵的后怕,以至于见到体虚面白地躺在床上的朋友时,第一句话竟是含着怒气地抱怨。“拿自己的血喂貂,你疯了?!”又急又怒地吼了一句,双眼却是一湿,把魏之奇捉起来上下检视了一遍,声音沙哑地问道,“现在觉得怎么样?”“很好啊,只是有些全身发软而已,”魏之奇微笑着道,“不过看起来你更好,脸色都恢复了呢。”“我差不多已经全好了,”麒弘小心地给朋友的背后垫上软枕,扶他坐起来,“不过你得在我这里多住一阵子,你府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素素会调养人,别担心小贤,他也住过来了,琪琪和小典他们常陪他玩,不会寂寞的,再说还有邾谈……”一提到邾谈,魏之奇胸口一痛,脸色就白了。“怎么了?”麒弘顿时紧张异常,“哪里不舒服?我叫安楚进来……”“不……”魏之奇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没事,只是有点儿……”“有点儿什么?”魏之奇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低低地叫一声:“麒弘……”“嗯?”“如果……一个人说话不算话,明明答应了的事,因为情况一变就想反悔,这个人是不是特别让人觉得讨厌?”“那当然……”麒弘大概跟喻素在一起久了,多少传染了一点机敏劲儿,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对,临时改了口,“那当然得看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了。”“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所以把小贤拜托给邾谈,实际上就是同意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可现在我没事了,又觉得后悔,舍不得……每次邾谈来探望我,我都不敢跟他多说话,就怕他跟我提小贤的事……虽然我明知道小贤不可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也知道他很喜欢邾谈,可就是心里觉得难受,不想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麒弘,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哥哥?”“开玩笑,”麒弘哈哈一声,“要是连你都算坏哥哥,那全京城就没一个好哥哥……”话刚说到这里,突然哽住,因为太子殿下巧不巧地,刚好出现在窗前。“当然……我指的是除了我皇兄之外的其他当哥哥的……”二皇子赶紧弥补,可话音未落,太子殿下微笑着转身离去,后面出现了另一个人。“其他当哥哥的怎样?”喻素甜甜笑着问。“也……也不错……”麒弘结结巴巴道,“比如我家素素,他就是琪琪的好哥哥……”被他们这样一闹,魏之奇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胸口烦闷的感觉稍稍褪去,觉得倦意袭来,双眼慢慢有些朦胧。喻素绕进房里,动作轻柔地把魏之奇放平,让他睡得舒服一些,再换了房里的安眠熏香,两个人无声地走到门外。“素素,”麒弘压低了声音道,“之奇好象很难过的样子,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帮他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喻素耸了耸肩,摊开两手道:“还是那句话,要让一个人不恨另一个人有很多方法,但要想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再说你也知道,邾谈那个人虽然性格不那么开朗,但却绝对真挚坦诚,能被他爱上,也不是什么坏事啊。”“我知道邾谈是个优秀的好男人,”麒弘叹了一口气,“关键是之奇他……他舍不得小贤嘛。”“可他们是两兄弟,又不是两口子,各自婚嫁的事情总有一天要发生,不是邾谈,也会是别人,拖又能拖多久呢。”“话是没错,但柔澜也确实太远了一点,见面什么的实在不方便。”“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已经动了心动了情,总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吧。再说我看之奇,没有讨厌邾谈的意思啊。”“这跟他讨不讨厌邾谈没关系,就算他十二万分地满意邾谈,也不能改变柔澜与中原远隔重洋的事实吧?”喻素挑起双眉看向麒弘,唇角忍不住地上翘,弯成一个安抚般的笑容,“好了麒弘,我明白你维护朋友的心情,不过据我看邾谈也忍耐不了几天,很快就会跟之奇摊开来谈这件事了,到时候我们看看情势的发展,再决定该不该插手好不好?”麒弘想了想,好象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只好不乐意地点了点头。与喻素的预计大致相妨,只隔了一天,邾谈对于魏之奇那种躲避态度的忍耐就已到了极限,抓住他下午小睡醒来,又已经吃完药的时机,与小贤两人双双走进了病房。“啊……”魏之奇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顿时不自在起来,可因为才睡醒,一时没来得及把精神状态装成很糟的样子,想了半天想不出逃避谈话的借口,只好坐起来予以接待。“哥,今天怎么样?”小贤上前帮兄长调整靠垫的位置,捧过一碗热热的梨汁。“还有点儿想睡……”眼皮眨了几下,慢慢地就准备闭上。“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的。”邾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瞟眼看去,他已经坐在床边。“哦。”揉了揉其实并不困倦的眼睛,勉强问道,“有……有什么事?”邾谈与小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向他做出有鼓励意味的手势。“我知道,你跟小贤兄弟情深,不愿意分离。但是无论如何,你们迟早会有各自不同的生活……小贤的身体已经转好,不用再象以前那样让你时时挂心,所以……”魏之奇赶紧打断他:“是,是,还要多谢你,那么辛苦治好舍弟的病……”“哥,”小贤不满地道,“你听人家邾大哥把话说完嘛。”“喔……对不起……请……请说……”“我们柔澜,”邾谈的脸微微有些涨红,“是一个美丽的国度,虽然风土人情跟中原不太一样,但气候适宜,风景极佳,民风也很良善,我在柔澜,还算有一点地位,能够……”“我知道,这个我知道,”魏之奇急忙点着头,“我听素素说过,你是那边的一位领主,相当于我们中原的藩王。”“所以……在居住环境和物质生活方面,你可以不用担心。”“我从没担心过这个。”魏之奇的双手在棉被下绞成一团,“我家小贤虽然娇生惯养,但不是个贪图享乐的人,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提供给他最好的生活。其实……我并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你很好……非常好……只是,我……我觉得……小贤年纪还小,能不能不要这么匆忙就做决定,也许再过几年……”“哥哥!”小贤气鼓鼓地再次叫道,“你把我扯进去干什么,听人家邾大哥说完!”“啊?”魏之奇惊讶地抬起头,“还没说完吗?我觉得我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你知道什么了?”小贤哭笑不得地说着,又转向邾谈道,“邾大哥,没关系,你不是已经决心今天一定要说清楚的吗?”“我想说的是,”邾谈清了清嗓子,脸色变得更红,“听小贤说你从小就向往到遥远的地方去游历,只是因为被他的病绊住,以至于连京城都很少离开。……所以,我想问你,愿、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到柔澜去游玩一趟……我们可以先什么都不谈的,只是当做朋友一样,过去看看环境,以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再……”说到后来,邾谈的脸已经红得有些发紫了。小贤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看自己的兄长,见他好象有点受惊过度的样子,双眼直直地坐着,便伸手推了推他,没有反应,再推,还是没反应,再再推……推到第五下的时候,魏之奇“啊”了一声,一张脸腾地一下,瞬间变成了煮熟的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