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杀……&rdo;,一群重甲骑兵高挥着马刀,呐喊着从华遇忠身边掠过,越过成堆的尸体,冲出了西门城洞,向淮阳城内淮王府冲杀而去。华遇忠轻咳一声,看着黑压压的骑兵从身边掠过,手动了动,试图将刀提起,但极度衰弱的手却无法完成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完了,再也无法抑制出从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华遇忠的身体如金山玉柱一样侧倒,靠在了城门洞墙之上,再缓缓的沿着墙壁滑下,瘫软在地。那充满眷恋的眼神逐渐暗淡,只有从喉咙里涌出一声嘶哑的轻唤:&ldo;颜帅,来生再见了&rdo;。
几名刀手见华遇忠已死,立刻围了上来。其中一名小校提刀上前,要砍下华遇忠的首级。赫令侠见状,大声吆喝:&ldo;此乃勇士,不准辱没。&rdo;那提刀小校抬头,眼神中满是不忿,抗声大嚷道,&ldo;他杀死了罗将军,我们为何不能取他首级。&rdo;
赫令侠冷笑一声,一勒缰绳,淡淡说道:&ldo;技不如人,死了就死了;对付死人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杀敌去。这淮阳城还没完全攻下,砍死人的头颅不如去砍淮王的头颅,去砍折可孝的脑袋,去砍阎罗王的脑袋……。&rdo;说罢,不顾众兵,提弓策马,转身而去。
众兵相对无言。良久,一兵喃喃道:&ldo;砍阎罗王的脑袋?我还没想自己去见阎王……&rdo;
西门被毁,淮阳城破,守将华遇忠和六千部属竭力抵抗,全军覆没。淮阳城东门方囚龙、南门王逢龙、北门林克贲等部也士气大衰,部属溃散,各门相继失守。十万官军,如狼似虎般从四门蜂拥而入,淮阳城中一片哭声震天。喊杀之声不绝于耳,熊熊烈焰腾空而起,淮阳城内散兵百姓,慑于皇帝所下的屠城令,尽管城池失守,仍自发沿街诸巷的抵抗。不管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年幼无邪的稚童,体弱无力的女子,缺腿断手的伤兵,都拿着所有自己能找的到的兵器甚或菜刀、木棍,义无反顾地迎击官兵的冲击。一时之间,已经攻入淮阳城的各路官兵,反而陷入了这种全民皆敌的境地,前锋进入淮阳的各部更是损失惨重之至。
赫令侠一刀将一个从路边店铺里扑出的壮汉砍倒,但即使倒在地上,汉子手中的杀猪刀仍然疯狂的挥舞着。突然,赫令侠只感到身体一震,胯下的爱马&ldo;怒云&rdo;就如金山崩塌一样,向右边倒去,带动赫令侠也一齐倒下。剧变之下,赫令侠右脚急踢,将马镫带飞而起,右脚立刻从马镫中退出,身影一翻,已经从马背跃下,双脚站在地上,方才免于被倒下的马带动而压踏在地的威胁;突然从马背上落到地上,让赫令侠脑海里一片茫然,无法适应。回头再看,发现那汉子手中的杀猪刀已经牢牢的陷在了怒云的右后蹄上,而汉子已经被那倒下的马身压得吐血而亡。怒云发出连绵的低声哀嘶,四蹄不停的向着空中踢动,想再挣扎而起,人和马的鲜血都汩汩流出。怒云肯定不行了,赫令侠心中一阵悲哀,走到马前,就要给这陪伴自己五年的伙伴最后一刀,忽然耳边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ldo;娃他爹,你怎么就这样走了。&rdo;,以及随之而来的兵器啸声。
转身,挥刀,赫令侠回头,看到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手中挥着菜刀,腰间已经被自己的刀锋撕开,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ldo;是个女人……&rdo;赫令侠心中一阵无名的慌张。那女人双眼血红,怒视着赫令侠,脚步踉踉跄跄,向赫令侠慢慢逼过来,完全无视自己那致命的重伤。赫令侠不由退步,面前的这个女人,刹那间是如此可怕,仿佛她的杀气比以前遇到的所有对手都更加可怕,让他不敢面对。
&ldo;将军……&rdo;,从自己身后冲过来一名骑兵,手中马刀高高挥起,重重的砍在女子的背上。赫令侠想大声喝止,可话却被堵在自己的喉咙里。那女子的身体在空中大大的打了一个旋,摔在了地上,腾起一阵血雾。
那名骑兵旋身回来,跳下马背,将马缰递于赫令侠手中。赫令侠也无话,接过马缰,左脚蹬在马镫上,麻利的跳上马背。这是在战斗,他们都是暴民,该杀,赫令侠心中淡淡的安慰自己。作为一营之主,若自己失去信心,又怎么承担镇守使程大人的厚爱,怎么可能第一个冲入淮王府,为自己,为吴州健儿夺得应有的荣耀啊?必须杀,必须杀。
突在前面的先锋骑兵已经被不怕死的淮阳军民包裹在内,早以失去了骑兵的冲锋之力。不是传来扑通的人体落地和咴咴的马嘶。&ldo;狗日的,他们砍倒我了……&rdo;,传来的声音如此熟悉,是左营最勇猛的范大个子。连他都完了,这些不要命的人啊。难道,我们这些曾杀敌无数,驰骋疆场的骑手,就要死在这些连刀都没有握过的妇孺之手?&ldo;不,&rdo;赫令侠大叫了起来,双脚夹马,回手招呼着还茫然失措的骑手们,向淮阳城中心冲杀而去。
看到自己的手下越过自己,冲杀而上,赫令侠将手中钢刀回鞘,伸手从自己亲兵处接过一支长矛,就待亲身陷阵。双腿一夹,骏马已经冲出,赫令侠不经意间回首,却吃惊的发现,那对深受如此重创,早已死去的夫妻,两只手居然紧紧地握在一起;而躺在血泊之中的二人脸上,居然还露出了笑容……赫令侠心中突然感到酸楚袭来?还未待赫令侠细想,胯下骏马已经冲入淮阳军民人群之中,手中长矛仍破空而出,刺向一个正牢牢将一名官兵抱住的鹤发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