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一安在盥洗台前把她放下,一手扶着她的腰,免得她顺势滑下去,一面俯身用温水打湿毛巾时,才听清她嘴里的字眼,竟然在背诗——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天生我才……必有用……将船买酒……白云边……”
还都是谪仙人的诗句,背着背着就忍不住傻笑起来,最后扭着腰开始在他怀里挣扎:
“唔……太白……我好喜欢你啊……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恍恍与之去……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嗯,我们走吧……就不回来了……”
林一安到最后实在听不下去,把拧干的热毛巾按到她脸上,垂眼轻声问她:“去哪儿呢,嗯?还不回来了?”
乔瑜被温度适宜的毛巾一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懒洋洋埋下头,隔着毛巾在他掌心里来回地蹭,嘴里喃喃地回答:“要去天姥山了……我和太白一起去……有山有水……有酒……肯定还有醉虾……嘿嘿……”
林一安闻言轻轻抿唇,用毛巾把她的脸擦干净,然后放下,看着她被热气染得绯红的脸颊轻声问:“那我呢?”
“唔?你是……谁啊?”乔瑜的眼睫动了动,最后努力地睁开眼睛,却因为身高差得太多,视线只够落在他睡衣的第二颗纽扣上,眼底是一片茫然的失焦,“诶……我不认识你啊……你是谁啊?”
林一安的喉结微动,片刻后只是伸手帮她转过身面对着镜子,在牙刷上挤好牙膏,递给她:“乔瑜,刷牙了,张嘴。”
乔瑜闻言也不纠结他是谁了,乖乖接过牙刷,张开嘴抬手戳了两下才成功把牙刷放进嘴里,然后在肌肉记忆的作用下两眼发直地慢吞吞摆弄着。
林一安也轻轻松开扶着她的手,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等她结束。
那两罐啤酒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有作用,思绪在这时被燥热的气体蒸得又散又乱,某些无意识的话语也在过程中被无限循环,最后放大成看不见底的一片酒精白雾。
俗话都说酒后吐真言,乔瑜喝醉之后只记得李太白和醉虾,记得圣诞老人,甚至想要离开之后再也不回来……大概也意味着,他在她心里甚至连醉虾都比不上,她是真的不喜欢他。
想到这一点,他忽然觉得有些迷茫,如果像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她好并没有任何作用,乔瑜并不会因此就多看他一眼,那么等明年她去了英国,或许就更不会联系他了。
之后呢……她会有更好的工作和更新的生活,也很自然的,就要跟他离婚了。
毕竟他知道,感情是没办法通过时间堆叠出来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扭的瓜不甜,他也做不出像强扭这样的事。
所以等乔瑜走了之后,这样的单相思大概也就要走到头了,这场婚姻本来就不应该掺杂进私人感情,这是规则,一开始就说好的。
他的思绪蔓延了一会儿,直到乔瑜喊了一下他的名字:“林一安?”
他怔了一下,低头从镜子里看她。
乔瑜嘴里还含着泡沫,费力地睁着眼睛,视线和他的在镜子里交汇,片刻后又认真问了一遍:“我想起来了……你是林一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