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位女士在他面前放了一张十元的纸币,杨俊慢?s?慢捡起钱正发愣呢,女士折返回来,面带歉意从他手里把钱抽了回去,在包里掏啊掏,掏了几个钢崩放在他面前。三美正想笑,只见女士朝她走来,把那张十元纸币,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里,轻声说:“加油”。这下三美笑不出来了,也来不及解释,女士已经跑着去追公交车了。杨俊哈哈大笑起来:“要不你别回去了,我给你乔装打扮一下,咱们俩每天换几个地方,一天两三百不成问题。”三美没好气地把十块钱揣兜里,再跑到杨俊旁边把钢崩也捡了,一边数一边走。杨俊一看,哪有这样的无赖,赶忙穿好鞋拿着东西追上去。一直走到杨俊的“公司”,俩人在楼下炒了两份肉丝炒饭,三美看杨俊今天确实是累得不行,给他单独加了一个荷包蛋。吃过饭,三美睡行军床,杨俊睡破沙发,长发的少年看起来好像不会困,一直寂静无声地在厨房打游戏,游戏机的屏幕在他圆圆的身子边缘照出一道光晕,少年看起来就像一株巨型夜光多肉。三美头枕着包,望着那株“夜光多肉”想事情,从山上想到山下,从省城想到镇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拿出笔记本把心里想到的细节都记录下来,直到凌晨三四点,才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一大早,三美独自去了一趟省第一人民医院,她想搞清楚凤丽过敏这件事,最紧要的是得开点药预备着。她已经去得够早的了,哪知这省城的医院就像赶大集,不,比赶大集还要挤,电梯上上下下全是人,她挤了几趟都没挤进去,好不容易挤进去了,又没能在目标楼层挤出来,只能一直坐到高层,再从楼梯往下跑。等她气喘吁吁跑到导诊台,才知道在这里还要再排一次大队,看着候诊厅坐着那么多人,三美心里有点焦急了,照这样等下去,另一件事恐怕没时间办了。等了快两个小时才轮到她,没想到医生说只能看病人本人,没法通过她的描述就给药,只让她下次把患者本人一起带着来。距离高考就一个多月了,现在凤丽哪有时间来省城看医生?折腾了一上午啥也没办成,三美无奈地站起来,医生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大概是三美让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人,把她叫住,说:“你等等,我教你怎么退挂号费。”挂号费还能退的?三美不可置信又带着一点期待地慢慢坐回椅子上,医生给她拿了一张单子,把她需要去的楼层和窗口都标注出来,递给她说:“下一次你可以在网上查我的号,到时候在网上提前挂号,就不用等这么久了。”这句话像子弹击中了她的内心,让她既觉得温暖又难为情,红着脸道了谢,手忙脚乱地开门跑了,从诊室一路跑到医院缴费大厅,才捂着自己的脸停下来。刚才在诊室时的某一个瞬间,三美产生了一个想法,看着大厅里来往的病人和家属,她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弱点。其实从父母去世之后,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是可以的了,坚强、勇敢、勤劳、有担当,从未因为命运的安排觉得愤怒,也没有抱怨过自己的人生,但是就在刚才,就在那个诊室里,面对那位女医生的拒绝,她第一次想咒骂对方,因为医院人多耽搁了时间而想咒骂对方,因为这个上午的一无所获而想咒骂对方,即便她很清楚这并不是对方的错。人类自我的探知和认识总是伴随着难堪和痛苦,捏着医生给的单子,三美心里难受得想狠狠跺几下脚,抽自己两个耳光,她站在队伍里,手紧紧抠住纸张边缘,把纸抠出了一排月牙形的甲痕。她突然想到了那晚,日娃非要她骂他几句才觉得舒坦,如今她也是一样的心情。退完挂号费之后,三美到医院外广场找东西,卖红薯的、卖稀饭茶叶蛋的、卖充电线打火机的三美拉住一位穿着讲究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请问哪有卖花的?”一直等到12:50,那位医生才送走上午的最后一名患者,按压着自己的颈椎出来和导诊台的护士说话,三美疾步走过去,把在花店买的一束小小的观赏向日葵递给医生。医生一时间记不得她了,犹豫着接过鲜花,礼貌地询问:“您这是?”三美没有说话,对着医生鞠了一躬,再度飞速地跑掉了。这时医生才记起来她是谁,带着疑惑拿出花里的小卡片,上面写着一行不算清秀的字:“谢谢您”,署名“刘三美”。三美错过了车,没能按原先约定的时间赶回来,日娃这边的工作却没法错开时间,没办法,他只得求助芬姐来帮他做巡逻的工作,然后把狗拴在三美的小院里,匆匆地去镇上接从省城请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