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一撅撅嘴:“回谁家?你俩的狗窝回去收拾完就天亮了。回我家吧,洗个澡,喝点咖啡聊聊。”车启动,欧阳一补充了一句:“我家有客房。”
萧寒没有再说什么,看着窗外偶尔过去的寂寥路人,还有过来过去的车灯光圈,反复思考该怎么给欧阳一说。
欧阳一伸手摁开车上的音响,一首大提琴曲瞬间充满整个车厢,萧寒微微闭上眼,说出两个字“蔓延”。这是欧阳一非常喜欢的曲目,萧寒能说起来她并不意外,因为见多了他的博学,只是很不解:“萧寒,你喜欢文学读文学方面的书我不奇怪,喜欢音乐读音乐类的书我也不奇怪,可有些东西我查字典都费劲,你干嘛要记下来?就是为了炫耀自己博闻?可又不像啊,都是大家问你才说,从来不主动显摆。”
叹口气,萧寒似乎沉浸在音乐里:“很多时候回忆是痛苦的。我有个习惯,读书的时候一般不走神,于是不想回忆我就读书。基本每个周末我都抽出时间去书店,每次回来都买十多本,这么多年有几千本了吧,刚开始就是买文学艺术,后来看到什么顺眼买什么。就这样,看啊看啊,就成了你们嘴里的 “百科全书”。其实在浩渺的知识里,我这点水平真是沧海一粟。”
“人家是用读书点亮人生,你是用读书驱逐痛苦,”欧阳一叹口气:“萧寒,你的痛苦有那么多吗?”
萧寒坐直身子看窗外,判断快到欧阳一家了,他也暗自下了决心准备毫不隐瞒:“其实很多时候是走不出来某个漩涡,痛苦能有多少?后来读书就跟吃饭睡觉一样了,一天不读就觉着不舒服。”
“漩涡?”欧阳一还想接着问,萧寒伸手摸摸她的头:“咱回去聊好吗,我从头说起,你要有心理准备。”
几分钟后,俩人进了家,欧阳一找出一套崭新的睡衣把萧寒领到客房:“你冲个澡,我也回房间洗个澡,咱一会见。”
简单冲洗了下,瞬间舒服起来,萧寒穿着睡衣来到客房,想抽烟但找不到烟缸,估计欧阳一的父亲就不抽烟,索性开门到院子里,坐在第一次来看到的摇椅上点燃一支烟。
已经接近凌晨,燥热的一天逐渐降温,四周静悄悄的,不知名的虫儿在唧唧叫,院落里的地灯发出暗黄的光芒,犹如世外桃源般。
点第二根烟的时候,身后门响动,萧寒回头,发现欧阳一一袭白色短裙,头发湿漉漉用丝巾扎成马尾辫,端着两杯咖啡微笑着向他走过来。
萧寒站起来接过咖啡坐到摇椅对面的木椅上:“我这人高马大的粗鲁汉子,坐在摇椅上不伦不类,白衣仙女请吧,那样才协调。”
欧阳一微笑着坐到摇椅上“这是我经常看书的地方,不过我读书可不是驱赶痛苦,我是享受生活。”
萧寒用小勺搅动咖啡,而后喝了一下口:“这是贵族的生活方式,对我等乡下人来说,看到这些草坪也许第一念头是能不能喂牛。”
欧阳一撅撅嘴:“冷嘲热讽!好了,我准备倾听了。”说完她站起来到人造水池边,摁了两个开关,很快水流潺潺,音乐也轻柔响起,仍旧是“蔓延”。
萧寒点着烟,靠在椅背上,他想该跟欧阳一好好说说了,不是为了自己倾诉,而是为了接下来的可能。
抽着烟,萧寒从爷爷说起,到他的出生,到萧根这个名字,到韩笑萧寒,到中考,到爷爷病重,到韩笑的巴掌与身体,到大学书信来往,到分手,到柳飞云,到不孕,到离婚……这长长的一席话有一个小时左右,萧寒讲到净身出门与郝运来喝醉时,音乐也恰好戛然而止,四周静如深山峡谷,俩人呼吸可闻。
长长的叹口气,欧阳一轻轻晃动摇椅,摆动两只脚,这一个小时的专心倾听,她觉着腿都有点麻了。萧寒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咖啡,接着开始说他对韩笑复杂的情感,青梅竹马的难舍难分、刻骨铭心的第一次、煎熬的两地书、分手的形神俱灭、忘却的咬牙切齿、知道近况的心急如焚。
就像打开肚子往外拿,最后像个被拉开拉链的包,或者痛快或者牵牵连连或者从角角落落被抖出,结果是和盘突出,没有任何保留。
欧阳一站起来:“这就是你说的漩涡吧?很好解决,你最近去找见她,然后一切迎刃而解!”
走到萧寒跟前,欧阳一弯腰将自己的脸贴在萧寒脸上:“而你,已经成了我的漩涡。”说完就站直身子:“休息吧,你太累了。”
返回客房萧寒躺下,房间空调很足,他拉过毛巾被盖住肚子,闭上眼睛但心里空荡荡的难受。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他猜想是欧阳一就装着沉睡不睁眼睛。
欧阳一赤脚走进来,白衣白裙,一尘不染。走到床前,她站住静静凝视萧寒,眼泪顺着脸颊不停滑下,良久她缓缓转身,待门再响,萧寒挣开眼睛见她背影闪出,悲伤充斥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