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不想要,药已经给你煎好了,你服下去,万事皆了。”
朱晏亭说完这一句话,朱令月却不动了。
方才一番剧烈的挣扎下,她怀中那封她母亲的绝笔信掉了出来,她转头正看见那信。
哭声渐渐的止了,手指不停的向那处够。
鸾刀见她情绪稍定,放开了手。
朱令月摸着那封绝笔血书许久,又转回头来,从朦胧目光中,看向身着华服的皇后,忽然一笑。
“我与殿下,都是母亲了。”
朱晏亭神情微微一变,怔怔不语。
朱令月又哭又笑,慢慢坐起来,将那封信重新收入怀里,又摸向自己的肚子。
“我竟然是母亲了。”
她一咬牙筋,泪水顺着腮边滚落:“我为什么,有那个畜生的孩子。”
她摸着腹,那里平平坦坦,还什么也感觉不到,但知道有个生命在这之中了以后,身体有奇异的感觉,似乎有一股力道在腹处回应她。
偏偏在她人生之中为亲父背叛,亲母为她自尽,众人厌弃,被郑无伤折磨虐打几近打死的日子,郑无伤的孩子偷偷潜进了她的身体,生根发芽。
她就像是一个权贵手中的玩具,被笼络,被抛弃,被戏弄,被虐杀,却忽然有一天,看到还有结果。
一个摆在她腹中荒谬的结果。
朱令月心中一动,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这个念头像是一点星火,瞬息之间,轰然席卷心间。
她忽然抬起头:“殿下,奴可以留下这个孩子吗?”
朱晏亭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朱令月匍匐爬过去,她也没有躲。
朱令月深深的叩拜,额头贴在她面前的地上,哽咽道:“殿下,殿下,奴知道错了,我以前总怕我娘对你不好,你会报复我们,所以我不听你的话,想要不任你摆布。从前奴不知道高下,殿下是天上的云,奴侍地上的尘土,殿下根本不用报复,殿下一句话就可以让奴死无葬身之地,奴真的知道错了,奴生无意趣了,有了这个孩子,奴才活得下去……什么日子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只有这才是真的。”
父亲之爱、母亲所教、太后垂怜、郑氏相中、千金万金、都是假的。
唯有腹中的恨和痛是真的。
不管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她唯有看着,看着这个结果,方才能找寻到一点生的意趣。
朱晏亭轻声问:“你真的要留下郑家的儿女?”
朱令月忙道:“我会藏着他。”
“你真的觉得宫里可以藏下一个孩子?”
“奴可以出宫去,耕田也好,讨饭也好……殿下,我想留下他。”
“你是郑家谋反的证人,你觉得出去以后,他们会留下你的命吗?”
朱令月浑身一颤,僵着脖子不语。
朱晏亭道:“况如若哪一日郑氏参与谋反的事被查出来,你的孩子一定会被找出斩首弃市。这样你也要生下来吗?”
朱令月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像僵着了一样一动不动良久以后,低低出声。
“殿下,我怎么能杀了我的孩子……奴也想像我母亲一样,作一个母亲。”
朱晏亭心为之震。
她憎恶兰舒云,兰舒云自私浅薄贪婪背主,若此人在前,她宁见她受斧斤殒命。
可再如何憎恶,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想保护女儿跳下丹鸾台以死明志,却也到底比朱恪多了两分人情味。
此刻与她一样的这个浅薄愚蠢的女儿,竟也传下了这两分人情味。
朱晏亭问:“倘若你和你腹中孩儿只能活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