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扶她坐身侧,朱晏亭再三推让,只肯坐下首宾位。
王后见她孤身而来,递的也是私人的名刺,心里已有几分计较,面上不现,只轻叹道:“上一回见你,你还是个未足十岁的小丫头,那时候你母亲还在,还与我赌六博戏来着,她掷六博掷得最好,总笑我笨拙。音容笑貌,宛然在前……转眼间,嗳,世事何速!”
临淄王后提起长公主,言语里唏嘘哀伤,倒不是作伪——
朱晏亭的母亲与临淄王是同时封的国,而如今临淄国喜临盛事,章华国已不复存焉。
两相对比,显得凄凉。
听说夺国设郡以后,将士不存,臣属皆泯然庶人,恐怕曾经盛极一时的章华国,如今残存的所有痕迹就是面前这个伶仃孤女了。
临淄王后望着她,目光逐渐柔软。
朱晏亭眼睫轻闪,似为所动,语气微哽:“斯人已矣,王后记挂先母,晏亭不胜感怀,铭之于心。”
顿了一顿:“此番不告而扰,有失礼数,请王后恕罪。”
临淄王后心如明镜,轻声道:“好孩子,论亲,你还要换我一声舅母,你能找上门,舅母很欣慰,有什么难处,你且说罢。”
……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王后从迎晖阁步履急切的走了出来,招人来问:“陛下驾幸扶桑苑,归来否?”
下人回:“回王后,皇上正与大王等赏玩天马,据说大将军敬献一勇士,正驯服天马,圣心大悦。”
闻此言,跟在王后身后的朱晏亭面色微微一白。
王后疾步之下,鬓上步摇微微晃动,她回头望向朱晏亭。
复询问:“可否等陛下从扶桑苑回苍梧台再觐见?御苑危险,你一个女子,极为不便。”
朱晏亭嘴唇一抿,因为情急,连眼眶亦泛着红。
刘壁派出的斥候已打听到李弈前来琅琊,拜见过大将军之后,就不知所踪,并未回转。
李延照一客居琅琊之身,莫名敬献驯马的勇士,很不寻常。
上次他曾见过李弈眨眼之间制服双马,赞叹过他的勇力。
如此看来,这个勇士十有八九便是李弈。
朱晏亭和皇帝在乘舆上有过短暂交锋,知其性情莫辨,极难揣测,万不敢冒须臾之险——若他见了李弈,盛怒之下,下了旨意。
之后再有翻天覆地之能,恐也无计可施。
咫尺之间蕴风云骤变,亟需止祸于未然!
王后见她神情大变,似有万般艰难在口难启,她轻轻咬牙,沉吟片刻,果决道:“交给我来安排。”
……
王后的辎车很快从迎晖阁驶出,车辙滚滚,朝扶桑苑行去。
迎晖阁离扶桑苑并不远,行出没有多久,便能看见随风飞扬的日月升龙旗。
朱晏亭耳边听闻车轮之响,心中也咚咚跳个不住。王后的手握着她,觉她掌心冰凉,一片粘腻,轻抚她背,道:“莫怕,好孩子,舅母在呢。”
朱晏亭自长公主走后,遍尝世态凉薄。
临淄王后和母亲并非甚么身后交情。
此番前来求她,本没报太大的希望,原想着若不行,再去寻别的门路。却不料她非但无半字推脱,慷慨施援如此,低头看着她握自己的手,又看看她。
王后年事略高,眼尾微褶,一双月牙眼,恬静温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