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不知是大彻大悟还是破罐子破摔,经过朱煊这场当头棒喝,终于领悟到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重新拾起了生活的勇气。朱煊见宣帝目中重又泛出神彩,才觉着心中安定了些个,吩咐宫人给宣帝煎药,又进驻延福宫,盯着他饮食休息。他公务繁忙,不能久在宫中,就每日午晚膳时赶至宫中,待看着宣帝进了膳、用了药再离开。宫中禁军也都换成了他亲信之人,和内侍互通消息,将宣帝的情形时时传入他耳中。这么日日盯着、迫着宣帝爱护己身,终于将他的身子调养好转。不过数日之间,宣帝体内毒素就已清除得差不多,人也精神了起来。朱煊那日入宫,盯着他吃了一回补药,拿手帕替他拭尽了嘴角药汁,便提议道:&ldo;七郎久居深宫,近日连宫门都不肯出,心情自然郁郁难舒。今日反正无事,不如随我出去看看,也好散散心吧?&rdo;宣帝隔窗看着院外晴空碧草,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ldo;既然阿煊相邀,朕自然不能拂你的面子。&rdo;两人就在宫中换了便装,宣帝又了两个御林军作护卫,叫内侍找了一辆乌篷小车,自西华门出了宫,顺着西角门大街向城外驶去。如今正是六月间,白日里太阳极烈,又正当午时,街上行人稀少,两人坐在车中就似架在炉子上烤一样,头上不一时就沁出一片汗珠。外头路上有卖果子冰酪的,宣帝听见吆喝声,就要叫人买来吃。朱煊却按着他不肯叫人去买,只说他体内余毒未清,身体虚弱,经不得冷食,拿手帕浸了凉水,在宣帝头脸上擦着降温。直到出了城门,旷野中凉风吹入车中,才稍稍凉爽几分。宣帝看了看路径,倒像是去还恩寺的,便对朱煊笑道:&ldo;佛法虽然精妙,奈何不对朕的症,阿煊若是叫朕去听那些老僧参禅说法,朕可是没兴趣的。朱煊笑道:&ldo;不是那些老僧,是还恩寺新近换了个厨子,素菜据说做得极好,如今京中许多人家都借着礼佛的名号去吃。我也是听鸿胪寺卿陆琦说的,还不曾试过,正好请陛下一道去试试。&rdo;宣帝已有不少日子懒进饮食,听说是出名素食,也生出几分好奇心,打趣道:&ldo;今日就依你一回,若是不好,朕可就要去你家里用晚膳了。&rdo;两人说说笑笑,又把西戎国内乱政拿出来满足了一回宣帝的阴暗心理,终于到了还恩寺。寺庙正在山中,林木成荫,单是进到庙里就觉着清凉舒爽,又有佛香缭绕,钟磬之声响彻云霄,上香的客人也不算太多。宣帝便拉着朱煊在寺中随意行走,观赏各处景致。半年前他来此地还是为了和朱煊商议如何弑君,如今正式登上皇位,赏景时的心情也和从前大不相同。那些曾因匆促无暇细看的景色,现今看来却是精妙清丽,充满庄严宏大的美感。走到观音殿中,就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自殿角处响起:&ldo;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要卜一卜前程么?&rdo;宣帝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见到殿侧立着一个条案,上头摆了个签筒,还有纸笔等物摆在一旁。那僧人年纪约有五六十岁,相貌清隽,神态安祥,但是宣帝并不认识,就必定不是能入宫的高僧。朱煊也不认得他,拿起签筒摇了摇,问道:&ldo;可是由大师替我们解签?&rdo;那老僧微微一笑,站到了条案后头,对着宣帝说道:&ldo;施主心中有疑惑,佛祖自然知之。老衲佛法虽不精,但也可替施主参详一番‐‐施主是要掣签还是测字,或是摇一卦?&rdo;如今这和尚都戗了道士的行了。宣帝腹诽了一句,却还是抵不住卜知未来的诱惑,自那案上拿了纸笔,随手写下一个&ldo;問&rdo;字:&ldo;既是求神问卜,就请大师为我解一解这个&lso;問&rso;字吧。&rdo;老僧接过纸看了一阵,叹道:&ldo;笔致饱满,筋骨内藏,施主这字写得极好,只是写到最后一画时,力道稍嫌不足了。不知施主是要问功名还是家宅?&rdo;宣帝最想问的是寿数,又怕结果不好,听了难受,便临时改口道:&ldo;问子嗣。&rdo;那和尚便笑道:&ldo;&lso;問&rso;字门中有口,正是一门兴盛,添丁加口之兆。施主放心,这字兆头极好,施主家中眼见着要添人口了……&rdo;一语未竟,殿门外便又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ldo;道盛大师这回拆解得却有些不对了。&lso;問&rso;字左右看皆为君,正应问卦之人为……&rdo;宣帝听着那声音十分耳熟,和朱煊一道顺着声音去看那说话的人。就见殿门外踏进来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书生,穿着一身青布道袍,满面笑容,意态悠然地对着殿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