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梓煊没过多久就醒来了,吃过早饭,两人就一起去西村。
西村也变了不少,但人越发少了。村里的居民有钱的都到县里买房了,留下的大多是老人。看着他们,就像是看两个异乡客。
叶亭远也看他们,他从小跟着奶奶走街串巷,街坊邻居都熟得很,现在却一脸迷茫。
老屋和十多年前一样,还是一片废墟,长满了野草,荒凉得很,倒是那棵被雷劈倒的老松树又发了芽,没人管,也非常肆意地生长着,给这片荒凉带来几分生机。
这也是聂梓煊第一次来到叶亭远的老屋,本不觉得有什么,但看着一堆乱石,心有些颤抖,她的妈妈就是在这里去世的。
她对妈妈的去世本来还模糊得很,只知道她为救人牺牲了。但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哥哥把什么都告诉了她。那时她还怨过他,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却从没怪过他,只是很心疼。妈妈的死,哥哥一定很自责,他比自己还要痛苦。
聂梓煊看着叶亭远,他沉默地站在废墟上,背影萧瑟,神色如常,只是眉眼间有少许悲伤,情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还好,忘了就不会难过。此时,聂梓煊又无比庆幸叶亭远忘了很多事。
叶亭远确实想不起来了,但出于本能地觉得难过。他很难过,是说不出的难过,可这些悲伤又像被什么生生堵住,宣泄不出来。
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一个地方,一个画面闪过,五颜六色的纸钱漫天飞舞。他跑过去,开始挖土,起初还蹲着,后来就跪着挖。
“哥……”聂梓煊不明白,但还是跪下来陪他一起挖。
挖了很久,终于露出一个盖子,等他们全部挖出来,看到是个骨灰盒,上面的照片早已被土地腐蚀得模糊不清。
叶亭远小心翼翼地拍掉骨灰盒沾着的泥土,弄得干干净净,才抱在怀里,对她说:“煊煊,奶奶。”
他的嗓音沙哑,眼睛也红了。
这是奶奶的骨灰盒,当年他离开前亲手埋的。
他已忘了很多事,但心里清楚,自己一定被很深沉地爱过,被这个深埋在地下连个墓地都没有的老人爱过,她一定很疼自己,比亲孙子还疼。
叶亭远的眼中有泪花闪动,他哽咽着,愧疚地说:“我清明都没回来给奶奶烧纸钱。”
十五年,他就让奶奶孤零零地长埋于此,没有回来过一次。
他对不起奶奶,太过不孝。
聂梓煊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眼睛慢慢湿润。没关系的,哥,奶奶会原谅你的。
他们在老宅坐了很久,风呼呼地吹,扬起叶亭远的衣角,四周一片萧瑟。
叶亭远抱着骨灰盒,说:“煊煊,我要把奶奶的房子翻建起来。”
“嗯。”聂梓煊用力点头。
叶亭远很浅地笑了一下,站起来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想着要怎么规划。农村的房子很大,再买些地,弄得淡雅宽敞些,然后种些花草树木,直觉告诉他,老宅以前一定也挺多花草的。他又回头问:“煊煊,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他要把房子建成她喜欢的样子,鹿安太小了,他们以后估计不会经常回来,但这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根,他们出生成长的地方。他们在家乡该有个落脚之地,也该有一席之地。他想让她有家可回,有根可寻,在自己的家乡住自己的房子。
聂梓煊笑了,她跑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眼睛很亮:“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你啊。”叶亭远摇摇头,却从嘴角溢起一抹笑。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意,虽然很淡,然后他又说,“等规划图出来,我发给你。”
“好!”聂梓煊点头,指了指那棵树,“这棵树留着,以后我们就在树下乘凉。”
“嗯。”叶亭远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十五年没回来,说起来还是这棵树陪奶奶久一点,是该留着。
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助理,叫他联系设计师后,叶亭远就离开老宅去了墓园。
他想为奶奶买块墓地,就在张老师附近的位置,叶亭远去张罗,聂梓煊先去看妈妈。
这也是十五年来,聂梓煊第二次来看母亲。上一次,是她离开温陵前来的,一个人坐了很久,和妈妈说了很多话,最后伤心地离开了。
而这一次,她有人陪了,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