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玉一抬头,只见那马车厢里探出来的小脑袋又是飞快地收了回去。
田武警惕地对着同在马车厢里,却一路都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田馨道:“姐姐,外头有人看到我们了。”
“看到了就看到了呗。”田馨漫不经心地道,“也就你还这样兴奋,觐见皇上的时候恨不得都去、舔皇上的脚趾头了,他可是拿我们当人质去威胁父亲出兵北地的人,你要不要那样殷勤?”
田武很是委屈,这觐见圣上的礼仪是父亲和母亲很早就一直教习他们的,他只是照着父亲和母亲的话去做了罢了,怎么就成了卖弄殷勤了,虽然他心里头也是难受的,也是不喜欢当今皇上的,可是那是在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可没有姐姐这种胆量,可以当众摆出一副臭脸来。
田馨之前一直在走神,似乎对马车突然停下不明就里,便是有些不耐烦地撩开马车帘子对着外头催促了一声:“到底还走不走了?不是说这龙虎山台阶千层,还得走好一阵的吗?马上就要到晌午了,难不成要我们大中午的爬台阶?”
张庭玉不欲多事,只是龙虎山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顿时也是热闹起来,这股热闹的气氛,亦是从外头传到了这死气沉沉的东厢房。
自慕成凰生病的这一个月来,每日见的除了朱雀文枝,便是偶尔可以见到张庭玉,她服用了张庭玉的汤药,发热的情况已经有所缓解,只是咳嗽和呕吐的情况还在,不过没事的时候,倒是可以披着披风到外头去走一走了。
山中的温度要比山下更为凉爽,慕成凰披着厚厚的一件披风被文枝扶到院子里,便是听着外头一群人吆喝的声音。
慕成凰微微偏头:“好热闹。”
文枝低头道:“是征西大将军田威田将军的家眷来了,听说是一对龙凤胎,田将军将要出征北地,皇上特地将这对龙凤胎接到京中照顾,却不知,怎么会被照顾到了这龙虎山来了。”文枝说话意有所指,大意也是说皇上的这番安排别有心机,慕成凰如何不懂。
慕成凰双手窝成一个鸡窝状,抱着手中的热茶不撒手,只是感慨了一句道:“民间若是能生下龙凤胎,那便是龙凤呈祥的征兆,田威将军爱民尚且如子,更何况是对自己这一双娇俏英俊的儿女,用龙凤胎作为要挟,倒还真是他慕元安的作风。”
此时的慕成凰已经不用给慕元安留任何情面了,他既然送了她来这龙虎山,不对,应该是自上次在凉亭里一事,慕元安便是已经和慕成凰以及慕秦易撕破了脸,现下慕元安对她的眷顾,不过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治病,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血液能够继续为慕元安的解药提供药引罢了。
说话间,张庭玉便是来了,文枝见着跟在张庭玉身后的小葵子走路一瘸一拐的,便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葵子这是怎么了?”
张庭玉将来的路上遇到的事情和慕成凰还有一旁的文枝说了,说得倒是轻描淡写的,毕竟小葵子也只是一些皮外伤,总不好在慕成凰面前说些什么坏话,只是末了加上了一句:“这个田大姑娘,看着不像是个好惹的,不过好在公主日常就在厢房里休息,也不必和这样的人交涉。”
慕成凰低头一笑:“这倒是得去提醒灵犀,她性子着急,若是起了冲突,可就是不好了。”
慕成凰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张庭玉朝着慕成凰指了指已经被朱雀打扫过的屋子,道:“五公主,还是进去让微臣替你诊脉吧。”
张庭玉每次来给慕成凰诊脉,都会在龙虎山停留两三天,这左右奔波,其实也是十分劳碌,不过想着慕成凰的病情委实不能通过别人的手来医治,二来,虽然辛苦劳累,可是每次都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的表妹文枝,仿佛再辛苦也都是甜的,再劳累也都是值得的。
入了夜,慕成凰靠在窗格子旁边看着外头璀璨的星空,她不能像之前一样出去乱逛,只是让文枝和朱雀将自己的床榻移到了窗户旁边,这样靠着床头就能开窗户,也能看到外头的夜色。
宫中之前派过两个人来,慕成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文枝和朱雀就按照之前的计谋将两个人给吓跑了,纵然如此,慕成凰知道慕元安还是不会让红袖或者鹦鹉前来服侍自己,而那两个人,未免节外生枝,只是在龙虎山的道观西厢房里继续服侍那些贵女,没有被遣送回宫中。
人既然少了,做的事情自然也是多了,慕成凰平常都不会让文枝和朱雀守夜,毕竟,这东厢房现下可是龙虎山最为“凶险”的地方,加上外头都是小道士,旁人也不会傻乎乎的往这边来。
突然,外头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围墙外头摸索什么,慕成凰提了个心眼,朝着声音的来处死死的盯着,不一会儿,果然落下一个人影,慕成凰方想要惊呼一声,喊文枝和门口的小道士过来,却是发现这闯入的人年龄不大,在月光下,那张稚嫩的小脸蛋满是对着陌生的院子的好奇和害怕。
“田武,快跳下来,这里头没人。”落在墙根下的人朝着墙头唤了一声,她还不知道慕成凰正趴在窗格子这边看着他们,慕成凰只是默默地将窗户关上了一半,只露出了一条小缝,从外头是看不到里头的人的,可是里头的人,却能从这个缝隙清楚地观察到外头的人。
墙头的人似有些犹豫,倒不是不敢跳下来,他之前在西北爬树摸鱼,玩得可比这野多了,只是他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言论,不想进到这个院子里来。
“姐姐,我觉得咱们住的西厢房挺好的,你为什么一定要进来看?虽然那边挤一点,可是热闹啊,我可是听说,这里头住的是一个发了疯的公主,很可怕的。”
田馨似乎很看不起田武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她双手叉腰,对着墙头上的田武下了军令状:“你到底下不下来,你若是不下来,以后就别喊我姐姐了,咱们在西北住的那是什么地方,那个西厢房,女儿家那么多,你当然愿意,可是连咱们的丫鬟要用个小厨房都得论资排辈的来,也太气人了,就因为咱们年纪小,丫鬟炖个燕窝都要排在最后,我就是瞧着这东厢房挺宽敞的,院子这么多,随便捡一个没人住的住下,不理会这个疯公主不就好了。”
田馨说得轻巧,可是田武考虑的自然会更多一些,可是架不住田馨的威胁,他还是一跃身,稳稳地落在了田馨的旁边。
慕成凰索性抱了个枕头看着这二人,原来是两个贪玩的孩子罢了,她突然有了个很奇特的想法,她是不准备喊人来了,她倒是要看看,这二人到底要做什么,还有,他们居然说自己是疯公主,自己明明只是病了,不是疯,倒是可以趁机吓唬吓唬这两人。
看着这二人身手敏捷,这先跳下来的女娃又喊墙头上的男孩子田武,想来这二人都是姓田的,必定是田家人,张口闭口就是丫鬟和燕窝,定然不是田家的家仆,这二人容貌相似,那定然是田家那一对龙凤胎无疑了。
不知为何,慕成凰反倒是对这两个入侵者没有丝毫的敌意了,仿佛只是看着两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其实算起来,自己也是大不了他们多少的,在前几天,也才刚刚过了自己的十五岁生辰,只是,在这被封得死死的东厢房里,所谓的生辰,也不过是文枝替她找门外看守的小道士要了一袋面粉,亲手给慕成凰做了一碗长寿面,而且那一阵,她的发热情况还没减退,委实没什么胃口,可是生辰嘛,一年也就一次,还是卯足了力气吃了小半碗,也是她那几日吃得最多的一次了。
宫里头倒是没什么动静,慕元安的确派了人送了一些补品过来,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表示,沈珂和长公主倒是频频派了人送东西进来,只是因为郭天离的命令,都运不进这东厢房里,听说全都堆在了杂物房里,可是这龙虎山的人用倒是没用,贪倒是没贪,慕成凰就不清楚了,毕竟,她也无心去管这些事。
长公主送了好些东西来,怕是身边的知书和知画发现这龙虎山的道士自己将这东西贪下了,根本没送进东厢房,若是直接和她们说送不进来也就罢了,可是每次知书知画送东西过来,竹静都是恭恭敬敬的说一定交到慕成凰手上,定然是将这些珍贵的补品贪下了,久了,长公主也就不送了,只是频频派了知书或者知画来询问慕成凰的情况。
倒是沈珂,沈珂比长公主更懂这其中的门路,她从第一次送东西来就知晓竹静一定会贪下,可她还是会一直坚持送,有句话说得好,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至少这竹静拿了沈珂送给慕成凰的东西,多少会因为愧疚对慕成凰要客气一些,照顾一些,所以沈珂一直送,不仅一直送,还依照着竹静的爱好来送。
如果因此能让慕成凰在龙虎山被竹静多照顾一些,倒也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