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兰因私以为此人多半是鸿鹄之志,如今分给他一个燕雀的活,虽然表面做得兢兢业业,恪守职责,内心必定极不平衡,便顺势说道“我只是忧心明珠蒙尘,你这样的人来护我,我都替你感到惋惜。”
谁知对方听了,非但没有以往的沉默,反而脱口而出“虽是蒙尘,不掩其芒。”
“是嚒?好极。”萧兰因一个趔趄,内心哀嚎一片。不掩其芒,不就是暗喻对现状没有丝毫不满嚒,看来自己是甩不掉他了。
本想借着屈才为由勾起对方内心不快的萧兰因吃了个闭门羹,不禁故意加快了脚步。
何处消愁,唯有酒肆。萧兰因三步并做两步入了酒肆,照旧要了一碟九酝春,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克制着不悦的声音,似乎欲言又止。
“你……女子不要纵酒。”说罢,上官庭芝急欲要抢,早有准备的少女飞速将酒收进怀里。
“上官兄,我又没喝毒药,你何必那么耿介?”真是过分,平日被他跟得喘不过气就罢了,居然连酒也要管。此处是酒肆,纵酒又如何?反倒是他一副正襟危坐的凛然模样,成了酒肆里最不合群的一位。
萧兰因得意地白了一眼,心底忽然又生一记,十分体贴地啧啧道“既然护着我,就要看得惯,酒肆我是常进出的,上官兄若是不喜还是换别人跟着我罢,不要勉强了自己。”
本以为上官庭芝会恼怒于自己的挑衅,不想男子直接无视了挑衅,淡然看着自己继续吞酒下肚。
被酒碗挡住了大半的眼角余光中,萧兰因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略过自己闷闷离去,同点茶的师傅说着什么,似乎是在买茶。
萧兰因揶揄又庆幸,比起酒肆果然还是茶香四溢的地方适合他。只是她还没喝几口,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抬眼,原本拂袖而去的影子又杀了回来,闷闷道“此茶解酒,记得喝。”
*****
一个晌午,还没过午时萧兰因便出了酒肆,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早归家。
她已然有些面泛红晕、眼如两坛酒般晃着,但都已是常态,神智是清醒的。可在上官庭芝眼里却成了另一番理解,一言不发便想要扶着她,眉弓如川。
萧兰因不敢与之对视,怕微醉的眼神若再晃一下,他真的会把自己直接抱出去,那才叫丢人。
宵禁三更,头岑岑作痛,萧兰因不知自己怎么忽然醒来,躺在卧榻上翻来覆去。一定是后来点了些扶头酒的缘故,看来日后要多练练酒量。
她迷糊间往榻下摸去,湿冷而陌生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愣是褪去全身酒意。
“唷,又是你啊。”床底下湿冷的东西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你你你是谁?怎会在这里!”
一声无奈的鼻音传来“这位娘子,你好好看看这儿是哪儿、我是谁。”
萧兰因犹豫再三,撩开覆着那人脸上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一个被血污浸染模糊的轮廓。
周遭是分不清血与淤泥的凌乱,显然不在自己的房卧,她倒抽一口凉气。
“……维城?”
男子投来默认的眼神,萧兰因蓦地抓紧地上的男子,反反复复打量。
“真的是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看见被自己拎起衣领的男子有些吃痛,她放轻了手劲将人扶上榻。对了,此处没有药材,门也紧闭着,维城身上也只有简单包扎,定是遭受什么。
萧兰因只得乖乖坐在一旁听维城慢慢回答。按维城的说法,这本是关他的囚房,他们应当是被关起来了。萧兰因想不通,怎有人敢在上官庭芝的眼皮下做这些事,除非萧府中早就暗藏了内鬼。
“维城,你可知是谁把我关进来的?”
“你真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他面露揶揄,抬起下巴示意着紧闭的门“你的婢子,在门外看着呢。”
萧兰因懂了,婢子是最对她的作息知根知底之人,只要抓准了作息从府内开门揖盗并非不可能。
“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维城问到。
“这么多次了,还能是谁,一定是齐王!”萧兰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若是齐王此刻就站在这里,她必亲手剥了他的皮。这个人到底是有多扭曲,三番四次找自己的麻烦。
见她答得不假思索,维城怔住了,苦笑着摇摇头,眼若幽潭“你听外面,也许就知道了。”
她抬头望去,冷风从高而狭小的囚窗灌入,窗外春雨滴檐,春雷的掩盖下,杀声越来越大,像要穿破一切隔膜一般携来矛戈的相交声。
“这是……”
“听到了?陛下发兵齐州了。兵部尚书李勣领兵,而朝中支持者,便有你们萧家的人。你是萧氏一支又与皇族有牵连,你在敌军手里,至少萧家和晋王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