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长江,天际自流。
赫连睿和慕媛并肩站在高高的河堤上,看着那一汪江水浩浩汤汤的东去,江水里不时有簇簇浪花卷起,拍打着河岸和靠岸停泊的船只,那浪花却没有江水那般浑浊,还透了点白色的影子来。
“媛儿,风真是大,我们快些回去歇息罢,小心你冻坏了身子。”赫连睿见着慕媛皱着眉头,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江面,心中有些怜惜,捏了她的手一把:“不想了,这些事情自然有将军们想得到,你别想得头疼。”
慕媛没有回答他,只是脑海里思索着问题。从她看过的兵法书来看,有各种战术,水攻、火攻都是用得最多的,她把那司马要带士兵来归降和战术联系起来,心中疑惑他该会用火攻这个法子。一些兵书上记载的火攻战役甚多,在江面上焚烧敌方船只的也不是没有过。
可是现在有一个让她感到无比疑惑,现在是冬天,正是刮的西北风,若是那人想以假降来烧大虞的船只,恐怕只会烧了自己的船只粮草,这个无论怎么说都行不通,难道那人是真心归降?
真心归降,又为何不在大虞兵马刚刚到江宜便来联系,一定要等过了这么久才派出人来?慕媛心里始终有些疑惑,眼神掠过江面,落到了河堤上边。堤岸上全是枯萎的干草,被风吹着倒伏在地面上边,一副衰败的景象,有些干草被疾风从地面刮了起来,随风飞扬,沾到了他们俩的衣裳上,弯弯曲曲的就如一幅地图上的河道一般。
慕媛凝神看了看赫连睿的衣裳,突然若有所悟,两个梨涡在唇边浮现了出来,拍手笑道:“赫连睿,我现儿可是想通了!过了几日你可以拿了去向皇上邀功了!”
赫连睿见慕媛说得很有把握,也是欢喜:“媛儿,你想到什么了?”
“那南汉的司马定是假降,想趁机放火烧了我们的船只!”慕媛口气很笃定,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赫连睿,点了点头:“你可劝皇上将计就计!”
“放火?”赫连睿看了看宽阔的江面,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媛儿,你弄错了罢,现在可是冬天,刮的是西北风!”
“是吗?”慕媛指了指那些随风飞扬的枯草道:“那为何这河堤上的枯草会飘到我们的衣裳上边来,而不是飘到江面上去呢?若是西北风,该是飘向南方的。”
赫连睿定睛看了看,果然,河堤上的一些枯草并不是往江水那边飘,而是飞望堤岸上边,有几根还沾在了自己的衣裳上。
“媛儿,这是为何?”赫连睿惊奇的看着自己大氅上边的那几根枯草,伸手将它们拈了起来,举在眼前看了看,这是一些常见的野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枯黄的茎,叶子是更淡的灰褐色,轻柔的贴在长茎上边。
慕媛将赫连睿的大氅拉了起来,指了指上边一根弯弯曲曲的枯草道:“赫连睿,你瞧,这好像就是长江罢,现儿这里有一个弯,你看到没有?”
赫连睿拧着眉头点了点头:“那又如何?”
“荆州城就在这个弯里边,而江宜却在这里。”慕媛伸出手指点着一个空地:“当西北风从北边过来,遇到了这个弯,那自然会被拦了回来,在这弯道里边成了东南风,所以这枯草自然会被吹了过来。”
赫连睿低头看着自己大氅上边那根枯草,又望了望对面点隐隐的楼阁亭台和青色山峦,不由得豁然开朗,哈哈笑道:“媛儿,我懂了你的意思,西北风到了这回湾之处,被挡了回来,变成了东南风,是也不是?”
慕媛朝他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教你个法子,也好让你在皇上面前露上一手,让他知道你的聪慧。”
赫连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我哪里聪慧了?竟是连媛儿的一半也不如。”他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道:“我们反正是会在一起不分开的,你冰雪聪明,也就是我聪明,一样的,对不对?”
听着他说“反正是会在一起不分开”,慕媛心里一片温暖,她低下头去轻声应了一句“是”,两人都觉得很快活,互相打量着对方有说不出的柔情蜜意,即便是站在冷风嗖嗖的河堤上,也不觉寒冷,心里火热热的一片。
过了两日,去荆州城的细作探听回来,说那刺史府确实有一位姓程的司马,他和刺史的关系不是特别融洽,前不久甚至还和刺史当面顶撞,被刺史下令责罚,打了二十军棍,现在还在家里养伤呢。
赫连焘望了望心腹的几个文臣和将军道:“各位爱卿还有什么看法?”
屋子里边一片沉静,众人都不说话,心中默默想着,这皇上已经是认定那程司马是诚心归降,自己便是再据理力争,也架不住皇上好大喜功,他心里头早已经认定了人家是被他的赫赫威严给折服,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来投奔大虞。
“皇爷爷,我认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赫连睿站了起来,朝赫连焘一拱手:“皇爷爷,孙儿这几日仔细想了下这件事情,总觉得有些不妥。像这种官府里的事情,为何外边的人便马上得知了消息?这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可信。大战在即,讲究的是上下一心,即便这位程司马曾有私人恩怨去顶撞刺史,刺史也不会就这样当众责罚他,这岂不是离心离德?如果部下和上司都不是一条心,那这个仗又怎么打?这可是兵家大忌,皇爷爷,你说是不是?”
赫连焘一愣,眯了眯眼睛道:“继续说,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望向赫连睿的眼神充满了赞赏,没想到这位皇孙殿下可真是不错,看问题如此透彻,竟然能把皇上都说动了。
“皇爷爷,那程司马带五千人马归降固然是好事,可若他是诈降又该如何?大虞并不少这五千人马,可若是他诈降,用火攻来烧毁我大虞船只,那可损失惨重,又得耽搁好几个月,粮草供给和军饷都是大问题。”赫连睿想着慕媛交代他的话,又加以自己的描述,说得无比流畅,头昂得高高的,一脸兴奋。
“皇孙殿下,且慢。”燕将军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大冬天的,怎么能用火攻来烧我们的船只,风向不刚好是相反的吗?”
身边的几位将军和文臣们也纷纷议论:“燕将军说的是,现儿可是西北风!”
赫连睿骄傲的看了众人一眼,心里很是得意,媛儿真是聪明,这个问题这么多人都没有想到,她竟然给想到了。他走到靠墙的那幅地图前边,用手指着那条代替长江的黑线道:“这里有个弯,大家可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