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糟透了。”女孩说,“你不舒服吗?”
鬼切摇了摇头,看见仿真人皱起眉来,闻了闻自己的外套:
”你闻起来一股酒味。“她说,”这样可不行。“
她弯下腰,从小车里掏出个什么,塞到他的手里,他低头一看,是一瓶绿茶饮料。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说,“但是你宿醉的话,多喝绿茶有助于解决头痛,至少,能让你少难受一会。”
紧接着,她又俏皮地补上一句:
”这样你跟我一样,也是私吞公共财产的坏蛋了噢!“
鬼切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流,他把那瓶绿茶紧紧攥住,轻声说:
“谢谢你。”
这就是他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七章
他走进自己公寓的门厅,感应到他的脚步声,墙上镶嵌式的两扇小门打开,一只电子鹦鹉从里面飞出来,绕着他,用欢快的声音叫着:
“早上好,先生,早上好!”
“一点也不好。”
鬼切没好声气地说,走进电梯。
这个吱吱嘎嘎响的铁皮箱子载着他缓缓上行,装着他的死气沉沉,就像一副过分空旷的棺材。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头发散乱,眼下青黑,仍然穿着昨天的衣服,身上散发着酒味;觉得自己看起来就像电视剧里喝醉了的女主角,第二天在陌生男人的床上头痛欲裂地醒来,偷偷地把内裤卷起来塞进包里,迈着羞愧的步伐离开;事实上,除了没有晕染的眼妆和亲模糊了的口红,他如今的模样,与她们并无什么不同。
鬼切扑到自己的床上,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无边的睡意立即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或许是由于疲倦,他很快进入梦境,看见自己身处一个明亮的客厅中;他坐在皮质的沙发上,臀部陷在结实的弹簧和海绵里,桃花心木的餐桌上摆着果盘,里面盛着黑压压的李子,旁边还有一枚闪闪发亮的李子核;
一阵清风拂过他的面颊,他回过头去,阳光从敞开的门窗中照射进来,灌满了他的整个眼角膜;透过蒙着微尘的玻璃,他看见外面的花园和修剪整齐的绿色草坪,喷水器正在徐徐转动,均匀地洒着水,像玻璃纸一样地折射出彩色光线。
鬼切辨认出这是源赖光秘密地下室的那个客厅;
他从所坐着的地方站起来,用考量的眼光审视这个世界,脚边突然拱上一团温热的活物,一只小狗从沙发边窜过来,发出兴奋的短促的鼻息,亲热地蹭着他的腿:是只博美犬,眼睛乌溜溜的,毛发雪白蓬松,四肢过分肥短,藏在毛里,看上去就像一个滚动的雪球。
他抱起它,热乎乎的狗毛软绵绵地挨上他的胳膊,使他感到一阵心颤。
视线所及之处,空无一人,但他却相信,源赖光一定在房子的某处。
他离开客厅,径直地往房子深处走去;他不知道这座建筑的具体构造,但全然没有陌生的感觉。似乎是凭着直觉,他知道拐角处应该有个楼梯;又似乎是凭着同样的直觉,他知道楼上应该有三个房间,他一间一间地走过去,在第三间的门口停下来;门扇虚掩着,露出来的空间朝南,依旧阳光四溢,源赖光果真就在那里,坐在一堆拆散的细碎零件中央,用放大镜聚精会神地对付手上的黑色机器;他的身边搁着小黑板,黑板上用马克笔乱七八糟地写着一堆公式,显然,那才是他此刻正经要研究的东西,源赖光是在开小差。
他走过去,好奇地打量着那个黑色的物件,然后问:“这是什么?”
“五十年代的记者相机。”源赖光说,扣上相机上最后一个塑料件,得意洋洋地把它举了起来,“我在一家古董店里弄到它的。”
“还能用吗?”鬼切说,实际上,他一点儿也不关心答案,源赖光的外貌令他感到惊讶:他看起来如此年轻,眉宇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我想应该我应该是把这东西修得差不多了,”源赖光说,对着相机轻轻吹了吹口气,仿佛这一口仙气就能使这机器复活启动一样,”我们来试试看。。。。。。“
他把这古董相机支棱起来,固定好了,拉着鬼切站在书架前,把镜头对准了两人,鬼切还搂着那只博美,他不习惯于面对镜头,因而不知所措。
“看着镜头,笑一笑,宝贝。”源赖光说,“笑一笑。”
十来秒后陈年相机终于有了反应,发出噼啪一声,闪光灯靓蓝色的灯珠炸开,吓了鬼切和博美一跳,他抚摩着博美的脊背,想要安抚它,却无济于事:这易受惊吓的小狗跳到桌上,在自己的两个主人面前耀武扬威,尾巴翘得老高,对着那个冒烟的灯罩,汪汪地吠叫个不停;源赖光伸出手来,轻轻弹了弹它的脑袋,不用一点警告的言语,它立刻安静下来——见此场景,使鬼切感到一丝莫名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