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相声的朋友应该知道,不管是多扯皮的话,只要学会谦大爷那一套雷打不动的捧哏,基本上能在各个话题中披荆斩棘,没有接不上的梗。
话毕,忽觉门把手在我面前晃了三晃,稍稍立定,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极其干净的手,关节微微突出,我盯着那双手看了半天,觉得有些移不开眼,就像看见橱窗中安静陈列的精美工艺品,被注入魂魄而灵动复活。
温热的空气在那一刻被按下暂停键,世界成为那双手的背景板,像极了各大影视作品中专门请手模过来拍摄的侧写镜头,修长洁白,仿佛看见赤壁抚琴的周郎,在琴弦上弹拨,身旁轻施粉黛,浅画眉弯的女子在远山叠黛中起舞,撩动一方春色。
门锁“咔啪”一声被打开,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站在门前,流波的妙目刹时停滞,继而转为需细细体味才能明了的微笑。
这就是之前在咖啡厅里的那位幸灾乐祸的男子。
“他为啥一直笑嘻嘻的?”
我刚才被揪起来的小心脏现在一下子咽回肚子里。一看见这张笑脸,觉得自己之前在咖啡厅的窘相重新被揭开,不加修饰搁置在那人面前。
看着眼前这人,也学着他抛出一个没露出牙齿的假笑,沉默片刻之后被邀请进陈老头的家门。
让我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位真才俊,竟然也是老陈的学生。
不过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我还在为自己能上什么样的大学伤春悲秋,稚嫩的对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泪流满面,对天长吟“当四十个冬天围攻你的朱颜!”睡觉的时候手里捧着亚文化宝典,在青春伤痛文学里一醉方休。
如果论辈分,我叫人家一声师哥实在不亏,但是以看见他那张冰冷俊俏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的时候,我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怕什么,一不好美色,二不脱关系,我季良玉就是这学校里行的最端,走的最正的人!在一个简单的点头示意之后,我将目光投向站在厨房里一顿猛洗,不知小憩为何物的李勤勤那里。
“勤勤,陈老师呢?怎么就……”
李勤勤指指阳台上的藤椅:“老陈在上面躺着呢?”
“发烧还晒什么太阳?”
老陈显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拿着摇扇,从阳台上慢吞吞走出来:“慌什么慌什么?从进门我就听见你大嗓门。”
我说:“我不是觉得您是孤寡老人,过来给您送温暖吗?”
其实倒也没必要非得惊动他老人家,但如果我不没事找事岔开话题,恐怕少不了跟这个之前幸灾乐祸的小子寒暄攀谈。
许是小区临近校园的原因,按理说应该是比较安静,尤其是在这种狗见嫌的大热天,风吹过来都带着汗腺会发出来的独特气味。
陈老头家住三楼,半扇窗户被门前的大榕树挡的严严实实,深绿色在夏天发酵,美的让人恍惚。
美中不足就是窗户边上的蚊子实在太多,隔着窗户还能听见门外的老头,正迈着状元步炫耀自己新买的唱机,里面放的正是那名妓苏三与富家公子的风流往事,《玉堂春》。
不知是谁家的野孩子从墙根儿冲出来,疯跑如狗,几乎要撞到拿着蒲扇的老头,却在最后一刻急刹车,将旁停的稳稳当当的自行车撞了个正着。
我站在窗边,理了理缠绕在耳畔的几缕长发,颇有兴致地享受临上课之前的最后十分钟。
“跟你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大你八届的师哥,严丞。”
陈老头将我拽到他正对面,苦笑着应付。被莫名其妙晾了半天的严丞依旧不计前嫌,满面春风,我用极不自然的声音浅浅嘟哝一句:“师哥好。”
“你好,良玉师妹。”
像是打开了老式黑胶唱片机器。那声音刚从嗓子里被放出来,就让我觉得有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是正经的低音炮。
我这才顾得上抬头仔细看看众人口中的这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才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容貌好像要比新闻上的相片要精致几分。
之前听一个美妆博主在尚未出名的时候分析过,一个人的美丑与否,并不是看素颜照就能分辨。
实则说,上镜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不一定是俊男靓女,只是长了一张大众普遍容易接受的脸,适合描眉画眼而已。
严丞显然属于照片没有本尊好看的类型,可照片已经让后援团变身后患团,前赴后继,自然不用我赘述他本人玉雪般的容貌到底是有多惊世骇俗了。
我本就性情寡淡,又不算善于言辞,只会在没什么谱的废话上叽叽喳喳个不停,正经撩人的情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在自以为的热恋期间连对方出轨都不知道,在我为数不多的情史中,经验告诉我,男人,尤其是眼前的这种俊俏男人,都是桃花眼葵花心的洪水猛兽,对付此君的最好方法:走为上计。
之所以能这么现实,是因为深知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容貌虽说勉强能称得上小家碧玉,但与那天在咖啡厅坐在他旁边那位浓眉大眼的性感美女相比,就是翡翠白玉汤遇见了满汉全席宴,自愧不如。
他们谈论的话题很是无聊,对我这种强行在中文系混了五年的文学痞子来说,那感觉无疑是在吃糠咽菜,荒唐程度不亚于孙悟空听如来佛和玉皇大帝讨论:匡衡小时候凿壁偷光是不是为长大投机钻营打下坚实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