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很乱,想到了贺温书发来的消息,说裴予质去往机场了。很忙吧?明明将他绑过来了,又不来亲自审问他。在恍惚间,裴令突然感到宽敞的后备箱变得拥挤起来。或许是一种错觉。他向后退了退,背脊抵住了箱壁,慢慢抬起头。裴予质的脸就在他面前,呼吸都缠绕的距离。那张脸还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看他的眼神就像春日里一片宁静温暖的湖水。“你需要调整呼吸,”裴予质开口时几乎是气声,并不存在的吐息打在他耳畔,“不要紧张,裴令。”陪我去个地方裴令心跳如擂鼓,但所有磅礴的情绪也只化成一句:“你不出现,我就不紧张。”裴予质就那么静静看着他:“可是我不想消失。”那是“裴予质”不想吗?那是他潜意识不想。裴令无言以对,只好又闭上眼。手机震动,他低头看了一眼,是贺温书的消息。【定位给我,我直接来接你】他目前的藏身之处有点一言难尽,想了想,还是告诉了贺温书自己正躲在一辆车的后备箱里。很快就有了回应。【还记得是什么车型吗?我来拦车】裴令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又欠了贺温书一个人情。正在他打字的时候,裴予质又说:“你最好答应,他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关你屁事。”裴令小声骂了一句。“上学的时候,你就喜欢和待他在一起。”裴予质的语气很平静,“他能帮到你。”他手指一顿,随即将定位和车型都发了出去。贺温书回复得很快。【我就在附近,等着】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只手,一抬眼,裴予质伸手想拂开他散落下来,挡住了眼睛的碎发。当然没能成功。但裴令凭空感受到了一股微弱气流,他耳畔有点痒,往后缩了缩。沉默了片刻,他开口轻声道:“我都死了,你不该再出现的。”身体都换了一个,他怎么能料到老毛病竟然如影随形。所以第一次在宋泠身上感受到幻觉的时候,他的恐惧才无以复加,冲进了卫生间,试图用冷水让自己冷静。裴予质的声音也很轻:“你需要我,我就会出现。”裴令直视着裴予质的眼睛,他想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很没有杀伤力,什么气势都弱下去了。他小幅度摇摇头:“我害怕想到你的时候,你才会出现。”汽车在此刻突然一个急刹。裴令闭上眼迎接缓冲,再睁开眼时下意识去看近在咫尺的裴予质,然而后备箱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他的目光撞上了裴予质,能喘气的那个。自己脸上还残留着那种没出息的柔软神情,就像是真正的裴令在看虚假的裴予质。身旁的幻影如泡沫一般,被外面炎热的风一吹,陡然消失不见。裴予质还保持着单手打开后备箱的姿势,垂眼看着他,两人有片刻的怔愣。外面阳光太过刺眼,裴令很快受不了光线的刺激,眼里蓄上了一层生理性泪水,眯起眼睛,看不真切对方的脸。“出来。”裴予质说。裴令现在的心情很奇怪,一点都不慌张,大概是知道已经死到临头,或者说没力气再挣扎。他动也不动,答道:“没力气。”下一秒,他就像小鸡一般被拎了出来,身体软得跟面条似的,磕磕绊绊被提着衣领落在了柏油马路上,被热浪和烈日蒸烤着剩余不多的健康值。四周空旷无人,是郊区,所以幸好没有围观群众欣赏他的惨况。裴令实在有些站不住,向后靠在了车上,揉了揉眼睛,把生理性泪水给揉没了。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心想他就是逃了,怎么样吧?虽然技不如人被抓住了吧,但也不会害怕被报复。但裴予质一开口就出人意料:“陪我去个地方。”“啊?”他懵了,猛地抬头,就看见他哥视线落在他右边手臂上,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很快移开,但是又被衣服上大片大片的红酒渍吸引了注意。片刻后,才重新看向他:“陪我去一个地方,我会把之前说好的钱都给你,然后放你走。”裴令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或许是他的沉默在裴予质看来是无声的询问,又补充道:“一千万。”他的理智还卡着,情感就已经驱使着他点头了。点完头他才回过神来,在心里骂了一声草。不是,裴予质这演哪出啊?而裴予质不给他多余解释,见他点头了,就后退一步,示意他去另一边的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