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知非照例话不多,而是习惯性地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显然,这处警察俱乐部占地极大,一共有两层。底楼是类似酒吧的设计,有吧台有卡座,只是原本该是舞台的地方居然放了一个擂台。目前这擂台空空荡荡的无人占用,反而是擂台后面的一个八角笼里有人在里面训练,八角笼外还有不少警察同僚正拿着酒瓶围观。楼上听说是枪房、练功房和一个室内篮球馆。具体是什么模样,年知非还没来得及去看。就底楼的设施来判断,环境应该是不差的。
“……自从信义堂垮台,半岛那边的码头就成了权力真空地带。最近有两个字头在争地盘,三天两头打打杀杀。”不知不觉间,话题聊到了半岛区近期频发的几次社团组织械斗。想起那些飞溅的鲜血,徐捷就忍不住摇头。
“只要占了码头,白天出走私货,晚上就能出毒品。都是暴利,当然要拼命。”跟徐捷分到同一个分局的同学周励成亦摇头感叹。“难啊!”
年知非眉头一挑,语焉不详地问道:“难道……还是当年有信义堂管着的时候更好?”
“这是什么话!”徐捷闻言即刻一声嗤笑,“年崽,你以为我们这些穿制服的是干什么的?我们的份内事,需要那些社团代劳?要我说,这些字头闹越大越好。他们闹起来,我们警方才有机会将他们定罪。只有把规矩立起来,以后才不敢心存侥幸,知道奉公守法好好做人。……我就是可惜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什么都不懂,就跑来送死。一辈子都毁了,还以为自己是为了义气。唉!”
“信义堂、忠义社,这些字头的名字就是在骗人。”跟徐捷同一分局的另一个同学李言也是大开嘲讽。“以前是骗那些卖苦力的,现在是骗学生,越来越不上进了。”
“我记得以前信义堂好像不贩毒?”孙婷忽然问道。
“以前也做的,后来曲江上位了就逐渐洗白了。”许连山不愧是班里最年长的一个。曲江上位是在十年前,那个时候同学们大都还在读小学,只有许连山已是一个明事理的高中生。“我那时还以为他是真心改过向善,做慈善、开医药公司搞平价抑制剂,还是纳税大户。哪知进了警校学了他的案子才知道,除了不贩毒,其他为非作歹的事他是一件都没少干!”
说起曲江善长仁翁人设的虚假安利,大伙各个义愤填膺,话题顿时歪楼到对曲江其人的声讨上来。待大伙七嘴八舌地骂完一场开始猛灌饮料补充水分,陈旭东忽然意识到年知非居然一直没做声。他不由伸手拍拍年知非的脑袋问道:“年崽,怎么不说话?觉得闷啊?”
年知非赶忙摇头。“不是,不闷。就是……”他迟疑了一会方强笑道,“我对他不熟,都不知道说什么。”
“年崽小时候一定是个乖宝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种话题他插不上嘴啦!”林乐天满不在乎地回道。
年知非闻言又是一笑,轻声道:“你还比我小呢,你就知道?”
“知道啊!”林乐天煞有其事地点头,“我小时候又不是乖宝宝,最喜欢听这种八卦了。我还知道曲江手上养着一个很厉害的职业杀手……”
哪知他话未说完,年知非忽然起身道:“我去下洗手间。”
俱乐部的洗手间在俱乐部的最里面,需要路过擂台和八角笼。经过八角笼的时候,年知非忍不住扭头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他很好奇什么人喜欢像野兽一样被锁在笼子里与同类搏杀。然后,他就看到了齐耀辉,正对着举着两只手靶的陪练攻击,将陪练打地不断后退,仿佛那陪练是他的生死大敌。
年知非叹了口气,摇摇头,尽量悄无声息地走远。
来到洗手间,年知非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面前的镜子。大半年过去,他终于习惯了镜子里的这张脸,可以不再躲闪地直面这张脸。警校毕业后,肤色又慢慢白了回来,许是每天大量运动的缘故,皮肤很细腻几乎看不出毛孔。同样因为大量运动需要补充大量食物,脸蛋反而从以前的瓜子脸变成了略有弧度的鹅蛋脸,再配上大大的桃花眼和高挺的鼻梁,说实话,颜值更高了。男人嘛,面无三两肉难免给人奸佞狡猾的感觉,如今年知非两颊丰润些,虽然面相更幼齿了,但气质上反而多了些可靠。至于身上这一套纯黑的T恤、外套和牛仔裤,是年奶奶的手笔。究竟好不好,不懂时尚的年知非也说不出来,但从这一路的回头率来看,应该还不差吧。
和谐的家庭关系、友好的同事朋友、前程似锦的工作,年知非知道,这大概是他攒了两辈子的运气才抓到的一副好牌。可不知为什么,每次听人提起飞越集团的案子他总隐约有些不安,仿佛越美好的东西就越不该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