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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页(第1页)

之所以和蔚岚叽叽歪歪这么久,也不过是给蔚岚一份体面。刑不上大夫,于钟南这种世家出身的子弟,骨子里,总是想着要给世家子弟一份体面,哪怕是死,也要对方死得风姿翩然。蔚岚自然是明白钟南的想法,她摇晃着杯中毒酒,却是道:“下了这样的血本,钟大人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蔚岚一定会饮下此酒呢?”“魏大人最好还是饮下杯中酒,否则,钟某就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做些什么了。”说着,钟南抬头看着蔚岚,眼里有了一丝哀戚:“同为世家子弟,在下想给魏大人一份面子。”“我需要你给面子?”蔚岚嗤笑出声:“你敢让我喝下这杯酒,就不担心你送往北方的妻儿老小了吗?”听到这话,钟南面色巨变,蔚岚心里便有了较量。事实上,来之前,她也不过是猜到长平有难,却没想过钟南会这样直接上来就给她难堪。钟南这样的行为,和不要命是没什么两样的。可他到底这样直接?整件事好像就是钟南特意在这里等着她一般。早就准备好的酒,早就准备好的毒,便就是她到的时间,都被这位太守算得一清二楚。蔚岚左思右想,觉得钟南如今留在长平,明显就是在等着她,而如今心心念念要杀了她的,无非就是自己大伯二伯,钟南恰好又是大伯二伯的幕僚,不难想,他就是大伯二伯的人。可他一个抬手,她大伯二伯到底许了他什么,能让他如此死心塌地?蔚岚联合着长平的事一想,便明白过来。此次荆州水患,长平受灾如此严重,极有可能是这位郡守失误所导致的,这个失误算起来,可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钟南本就是走投无路。这时候,她大伯二伯再给他抛出橄榄枝,只要他帮忙他们杀了她,他们就保住这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大概就是家人了。无论是从感情还是责任,这都是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存在。抄家灭族的罪名下,唯一能帮他保住家人的方法,就只能是将他家人送往北方陈国或者其他小国。也只有这个理由,钟南隐瞒灾情不报这件事,才会有意义。这样大的灾情,明显不能瞒住,钟南也不过是在拖时间,只是为了等着……将妻儿送出大楚罢了。蔚岚见唬住了钟南,心中又不免觉得这个人有几分可悲,端了自己原本杯子的酒,把玩着酒杯,谈笑风生道:“钟大人乃我大伯同窗,我大伯许了你护你妻儿周全,钟大人便就如此卖命,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可惜啊……”“可惜什么?”钟南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他本想急切询问自己妻儿父母的消息,但又觉得如此一来,便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只能生生憋住。蔚岚笑着打量着他,摇了摇头,颇为遗憾道:“我那大伯二伯,怕是连自己都保住了,至于你的妻儿,那就更加保不住了。早在我来之前,我的人便已经赶过去了,不然你以为,我敢就这么来长平?”说着,蔚岚端起了酒,眼中带着冰冷的笑意:“这杯酒,我是可以喝的。”她盯着钟南,举杯:“可就看,钟大人,要不要我喝了。”钟南没说话,他看着面前人似笑非笑的眼,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因为魏严承诺他,会将他妻儿老小安全送往陈国。事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希望自己家人不被牵连,可如今蔚岚如此淡定告诉他,他的妻儿性命系在她手上,他突然,就不敢赌了。若他妻儿不在蔚岚手上,那么他将蔚岚困在长平,只要蔚岚不出现在盛京,那么魏严自然会来找他交涉,到时候,他再印证蔚岚的话就好。若他的妻儿在蔚岚手上……蔚岚死了,他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他不敢赌,也不能赌。于是想了片刻后,钟南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对方笃定的笑容,终于道:“这杯酒不好,还是烦请世子到郡守府中,尝尝在下的好酒吧。”听到这话,蔚岚朗笑出声,径直起身来,广袖一甩,满是风流意气道:“走罢!我们便去尝一尝这长平郡守府的酒。”说着,蔚岚便提步向前,桓衡和染墨等人这才收了剑,跟在蔚岚身后。蔚岚与钟南并肩而行,双手拢在袖间,趿着木屐,面如玉冠,哪怕是这样生死之境,也无半分慌张。这便是真正的世家气度,钟南不由得暗暗感叹,虽然这蔚岚出生在一个武将世家,那风流气度,却不堕任何一个百年世家。哪怕是王谢兰芳在此,怕也要为这份风姿倾倒。这样说起来,魏严和蔚岚,确实不是一个台面上的人。想到自己那位同窗,钟南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搅进了这长信侯府之争,的确是有些冤枉。“钟大人,这一次水患,长平受灾如此严重,怕是和堤坝兴修不利有关吧?”蔚岚同钟南走在路上,看着路边面黄肌瘦的灾民,颇有些叹息道:“钟大人可知,你这一压,又是要多死多少百姓?”“我何尝不知呢?”钟南笑了笑,眼里有了苦涩:“可若钟某一人独身抵了这罪便可,在下自然不惧生死。可若我及时上报,我的妻儿老小,怕是连出大楚的时间都没有。”“长平郡,受灾已经近两月了吧。”蔚岚不想与他争论是非对错。兴修堤坝的银子也吞,这样的官员,你和他谈道德又有什么用?蔚岚便只能趁他没什么戒备,多套一些话罢了。钟南看蔚岚如此配合,心中戒备也少了很多,便如实道:“的确,长平郡其实是上的一句话而已。不说其他人,钟大人便就是找上我蔚岚,保下钟大人一条性命,蔚岚却也是能做到的。”听到这话,钟南不由得面色僵了僵,却是艰难笑了起来:“魏世子就莫要诓哄我了。”“钟大人,”蔚岚摇着扇子,眼中勾起一抹讥笑:“在下大伯年近四十也不过只是个四品丞相长史,而在下不过十七便已是六品尚书郎,这不是没有缘由的。”钟南没再说话,他看着蔚岚,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起来。他知道蔚岚说的话,或许真的有那么几分可信。蔚岚这样的天子骄子,走的路向来与他这样的平庸之辈不大一样。他在荆州呆了一辈子,从十几岁外派到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六品郡守,蔚岚这样的人生路,是他一生无法企及的。看到钟南的神色,蔚岚便知道他已经在想了。她如今就是要一点点说动钟南,同时给外面发出消息,等着人来救她。实在不行……也只能硬闯出长平城。蔚岚心里暗暗思量,同钟南一起回了郡守府。夜里她照旧和桓衡睡在一个房间里,桓衡却是有些不安,到夜深时,仍旧精神奕奕。蔚岚半夜醒来,看见桓衡还没睡下,盘腿坐在床上,双腿上放着剑,她不由得愣了愣道:“你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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