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晨吓了一跳,摇摇头。她认真又想了一遍,再摇头。确实未与任何人说过这事,就连昨夜向宗泽清提起自己对细作任务的烦恼,也只是提了赵佳华的嫌疑,而她决定不拘捕她,却见不到她了。她担心自己失误。只是说了这些,连案情细处都未提。将军是在怀疑她吗?安若晨紧张地看着龙大。龙大却是与谢刚、蒋松低语起来,安若晨隐隐听得探子、密令之类的,她紧张地绞着手指。过了一会龙大他们说完话,转过头来,龙大道:“不是怀疑你,只是需要了解每一个环节哪里出了问题。前日下的探子军令除了我们几人,就只有密封的军侦令文书上有记录。那文书是用暗语所写,且封印完好,并无人偷拆过。”“为何会有文书记录?”安若晨怯怯地问。“探子活动复杂,军令繁多,各军探及队伍非受令不得离队不得行动,非机密要事都会文书记录,以确保军中纪律以及必要时追查责任。”谢刚解释道。“就与卫队巡查轮值侦视一般,要有规矩的。不得让外人知晓,但内部需记录清楚,哪一班哪些人出了差错,要承担责罚。”蒋松补充。“所以这件事不算特别机密是吗?”“需要保密,但并非不得记录文书的机密。”安若晨咬咬唇,那事情明摆着了,紫云楼里有内奸。那内奸没拆过密令文书,却知道了江子的行踪和目的,甚至知道他出发的时间和途经哪里。“那只剩下江子他自己了。可死无对证,已不知道他出发前是否与人透露过什么。”龙大对蒋松道:“查查看江子最近与谁人走得近,放开手脚大张旗鼓地查。那内奸已得逞,我们若无反应对方该疑心了。尸体没有掩埋隐藏,是故意要让人发现的。”谢刚道:“我想亲自去一趟丰安县,在军中潜伏细作何其不易,他们宁可暴露此事也要阻止江子去重查品香楼,那里该是藏着重大线索。如此拖延了两日,他们该是已赶去那儿销毁证据。我得速去,否则来不及。蒋松大力查军中细作正好替我掩饰,若对方以为我们的重点转移到查内奸,对品香楼掉以轻心,那倒就好了。”“你说得有理。”龙大点头,“定是很重要的事才值得他们不惜暴露军中潜伏了内奸。你速去吧,挑两个人,轻装快马。对方已有防备,你们千万当心。”几个人迅速商议好了,谢刚和蒋松退下去了。安若晨在旁边听得很紧张,待屋里只剩下龙大与她时,她赶紧道:“将军,我知道事情轻重,我真的未与任何人说探子去丰安县的事。”“我自然信你。”龙大很严肃,“还有一件事,我得嘱咐你。”安若晨端正站好听令。“你虽入了紫云楼为我效力,人人皆知你名义上在帮军方查细作,但没人在乎你,没人看重你。”安若晨疑惑,这是要贬低打击她?“所以这是你的优势。”安若晨抬头看着龙大,心又从谷底跃了起来。“你只在中兰城活动,你的外出和行动目前全无机密,皆无章法,所以完全没有记录在册。”也就是说如果内奸是从册录上偷窥情报,那她所获得的内容对方就不知道。“你只要躲得过细作对你的提防,瞒得住楼里内奸对你的打探,赵佳华一案,你还有机会。”龙大道,“你仔细斟酌她与你说过的话。她策划了许久才找上你,她说她就是线索,那她必留下了线索。除了品香楼,还有什么?”安若晨的脑子转着,还有李秀儿、刘则、刘茵……还有什么?“蒋松将严查内奸之事,所以那内奸近期必不敢再有大动作。是你行动的好机会。”安若晨点点头。“我前两日收到了军报,也得离开数日,前线有些军情需要我亲自处置。原想昨日与你说,但昨日处置公务晚了,一时便忘了。我下午便走。我走后,细作会认为无人为你拿主意,亦是你行动的好机会。”安若晨一愣,头点不下去了,将军不在?将军不在,确是没人为她拿主意了。安若晨心慌起来。龙大看着她,看着看着微笑起来。“不用慌。”他说。“未认识我之前,你就是个极有主意的姑娘。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是吗?可她现在都听将军嘱咐,将军说做什么她才做。“我不担心你别的,就是担心你有时太果敢了。胆子大得没了边。”安若晨撇眉头不服气,她哪有,她一向循规蹈矩。“总之我不在,你自己行事当心,切记楼里有内奸,勿鲁莽行事。若是发现了什么,待谢刚将丰安县线索带回后一并处置。有什么事可找蒋松商量。”安若晨点头。“还有,别相信任何人。”龙大正色道。安若晨惊讶。“我说的是,若有些你觉得极机密之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好。不是信不过他们,而是每个人都是目标,秘密放在许多处,就增加了被打探到的危险。不相信不是单指对方这个人,还包括他的处境。”龙大顿了顿,道:“比如江子,他是个非常可靠的探子,但有可能谢刚下的查探军令就是从他那儿泄露的,而他自己也许至死都不知晓。虽然只是可能,但也是警示。你务必要记在心里。”江子确是名很可靠的探子,是谢刚很器重的手下,兄弟一般。此时谢刚满腔的愤怒和悲痛,从南城门出发,朝着丰安县疾驰而去。江子未能完成之事,他来完成。由中兰城南城门往西走五里,有座名叫秀山的小山。谢刚从那山下奔过,他并不知道山上有个静心庵,小小的庵堂,干净整洁,庵里只有一个尼姑,名叫静缘。闵公子绕过静心庵,拐进了庵后的菜园子。菜园子边上用石板铺了条小径,有块板子松了,边缘翘起,容易绊脚。闵公子走到那处,看也不看便大步迈过去,显然对此相当熟悉。静缘师太正在菜园子里忙碌,她刚给菜浇了水,正蹲那除草。听得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见得来人,也不说话,低头继续忙手上的活。“今年枣子结得不多啊。”闵公子不在意静缘的态度,自言自语。他站在菜园边上一棵大枣树树下,抬头看了看树枝,从树旁拿了竹杠,将最高那枝树桠上挂着的红灯笼取了下来。这灯笼挂得高,夜里点着蜡,于山下就能看到红光。闵公子将灯笼放在地上,看了看脚边熟透掉落烂于地上的冬枣,默默抬脚将烂枣踩进泥里。“我做完了。”静缘站了起来,说的话与闵公子的前言不搭后语。她约摸三四十岁的模样,相貌普通,不美不丑,是扔在人群里让人不会一眼便注意到的那种。此时面无表情,清冷、漠然、严肃。闵公子点点头:“嗯,衙门接到公报了,紫云楼里也有了反应。”意思是他已证实她完成了任务。静缘师太伸出了手,向闵公子摊开了手掌。她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结有茧,是习武之人的手。闵公子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向她的方向扔去。静缘师太接过,掂了掂重量,将钱袋收入怀里。“还要杀谁?”她问。闵公子失笑,道:“师太,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最爱杀人的人了。”“你见得人少。”静缘语气冷漠。“若不用杀了,你便走吧。要杀谁时,按老规矩,写上名字时间地点,压在灯笼烛台里,挂起来便好。”“西平大街招福酒楼的老板刘则和他的夫人赵佳华。”闵公子递过去一张纸,上面画着刘府和招福酒楼的地图,还写着刘则、赵佳华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外貌特征。静缘接过纸,打开看了一眼,问:“什么时候?”“三天后。十八的夜里动手。我会确保他们在府中。”“行。”静缘很是爽快,不问这二人与闵公子的关系,不问杀他们的理由,甚至也没有问价钱。她将纸折好收入袖中,问:“还有吗?”“没了。”闵公子抿抿嘴,两个还嫌不过瘾还是怎地。“那你走吧。办完了事,我会把灯笼挂上。”静缘说完提了水桶转身要走。“等等,我还有话问你。”“我只管杀人,不管与人叙话。”静缘师太已走到门口。闵公子在她身后喝道:“只一个问题。”静缘停住了,转过身来看着他。“上回与你说的,出去化缘为人卜卦时顺便打听个人。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生得貌美,姓安,中兰城人氏,你可有见过?”“没有。”“也未听人谈起过?她十月十五那日离家,那个日子之后,可有人提起见过?”“没有。”闵公子皱皱眉头,正待再说什么,静缘师太却冷道:“三个问题了。不送。”言罢转身回庵里去了。闵公子看着她消失在庵门后,听着门后门闩插上的声音。等了一等,转头再看看枣树,脸色冷了下来。想了想,抬脚下山去了。静缘进了庵里,将后门闩好,放好了水桶,在后院井边净了手,然后无声无息走到门后,侧耳听了一会,接着拉开了门闩打开门,出去看了一眼。外头已没有人。静缘师太不急不缓重又回到后院,闩好了门,然后来到后院与前院中间夹着的一个小侧院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