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玳桢正夹了一筷子莼菜在碗里,她声气不大,慢慢悠悠的问旁边的姚云峰道:“听说下午家里来了个大肚子女人,不是找你的吧?”
姚云峰端着酒碗的手僵在嘴边。
玳桢眼锋朝他的酒碗飞了两眼,又道:“别说是亲戚吧,哪一房的?说来听听。”
饭桌上的男人都停了筷子,姚云峰就着碗边喝了一口,倒是醒过来半边,他鼠眼朝一旁翻了翻,低声向玳桢道:“快别提这桩事了,叫别人难为情。”
“叫谁难为情?”玳桢放下筷子来。
姚云峰此时机敏的朝佟诚毅看了再看,又向他老婆道:“快别说了,都闹清楚了,以后不会再上门了。”
玳桢看他表情,不禁睁大了眼睛,忍不住问道:“是绍原的花头啊。”
佟诚毅一口菜差点呛出来,强忍了忍。
“大哥!”姚静雅听着不对,要嚷起来,被她爸爸打断。
“静雅,去后面看看汤好了没?”姚父不容置疑的声音。
姚静雅怒睁着眼睛扫了一圈,起身往厨房去了。
等她一离席,玳桢马上哼笑起来:“绍原也真是,这眼看着要结婚了,还闹这些事情,静雅倒沉得住气。”
“你懂什么,绍原又不是十几岁刚出门的人,外头有个把女人也不是天大的事。”他这时忽然口齿伶俐起来:“反过来说,要是没有才奇怪了,那可是大问题。”
“嘁!不搞女人就是大问题了?”玳桢要啐他。
“啊,那肯定啊,三十岁还没有女人那就是身体不行呀,那还不是大问题。”姚云峰挑眉说着,中气十足。
啪!佟诚毅把筷子拍在桌上。
姑爷也是有脾气的人。
然而也没能阻止在场的人掩嘴偷笑。
他便这样替未来大舅哥背起了这口黑锅。当这闲话飘到清芳耳朵里时,她翻着白眼对飞鸣道:“你这道貌岸然的大表哥,这时候是连装也懒得装了。”
飞鸣也是不解,他挠着后脑勺:“看不懂,大表哥以前确实不这样啊……”自己又想了想,不禁感叹,男人的事实在难说的。
延声问起这件事时,佟诚毅也只是低头一笑,说:“骂名而已,多背一个少背一个也没什么不同,已是声名狼藉了,还拍什么。”想了想又说:“开始这个人也是偶然放在他身边,不过没想到效果倒很好,等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我都预备好了,换下来,这个姚家的孩子务必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他抬手磕了磕烟火,淡淡说着。
延声默然的点了点头:“有筹码在我们手上是好的,相关的人员要安排好,别坏了正事。”
佟诚毅缓缓点头道:“我有数。”他抽完一支烟,掐灭在烟缸里。抬头去看延声,看他低头修一册线装书。
延声虽未动,却也知道佟诚毅在等什么。他一边拿一支粗针在书脊上绕着线,一边笑说:“你想问她的情况,是不是?”
他叹了口气道:“前两天她寄了一封信来,但没写什么,描了一幅雨景图给我,说她在“闲坐数流萤”。”
佟诚毅只凝眉听着他的描述,没有别的表情。
延声绕完了线,翻开书页向里面检查着,说:“我还是劝你放下,她会好起来的。她是既能烟熏火燎也能清风明月的人。”
第57章
是啊,她会好起来的,然而他却好不起来了。
他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在她衣柜前睡着了。
他是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是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是白日里痛不得,深夜里痛得合不上眼;是既盼她忘了他,又怕她忘了他。
他其实不是没有为她考虑过,他向来是做事周全的人。当迎娶姚静雅已成定局时,他私下里为自己和她的未来筹谋过。父亲的病已到了人生尽头,这一程路大约已不能再远,童童他要带在身边好陪父亲最后一程。
等送走了父亲,他是打算把孩子送回到方惟身边去的,这是他婚后和她唯一的联系,他知道方惟为了孩子一定还会愿意再见他,他只要看一看她也是好的。
其实说心里话,让他成全她与别人欢好,他是怎么也不能够的,他拿孩子绑着她,是想让她等一等他。
他殚精极虑的谋划着,借姚家的这条暗线走私,等他坐稳了位置,把控在自己手里,也许能撇开姚氏的倚仗。当他能一家独大的时,他这桩婚姻也算名存实亡,到那时他一心一意对她,全心全意弥补对她的伤害,仍能与她相依相偎相伴到老。
然而这一段路太长太险,有太多的私心与不堪不足为外人道,他是要让她背负情妇的骂名等着他。他毕竟是要娶别的女人,他心里也怕,怕她不愿等他。他只有攥紧了双手,把这一切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