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沈静意还天真的想,大不了自掏腰包另开房间而已。结果,拖着沉得要死的行李箱好不容易下了楼,才发现,这里的店铺倒是不少,可除了旁边的小卖部外,都是些门口摆着廉价塑料模特的衣店。
如果想住宾馆,大概要到镇子西才行。
镇子西有多远,小卖部的大婶说,不远,坐个电三轮一个钟头就到。
镇子东尚且这样,镇子西就更不消说了。怕也是如此,不会好到哪里去。况且,小卖部的大婶劝她不要自己去镇子西,那里乱,女孩子家不安全。然后就是她最常听到的一句话:“你是大明星吗,这么漂亮。”
沈静意在楼梯口一直站到天黑,楼上传来老板娘炒菜的声音,二楼走廊的灯投在黑掉的地面上,这里的夜似乎比上海要暗很多,暗到像是被人关在黑色罩子里,渐渐抽光氧气,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
脚踝处传来的酸胀感,不时提醒着她,唐姐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要识时务”。
识时务。
眼下,识时务就是指上楼。
沈静意高挑的身形与这里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精致的高跟鞋,应该踩在柔软的红毯上,而不是落满小石子的路面。
高跟鞋落上了一层淡淡的灰。
沈静意后来再也没穿过这双鞋,回到楼上以后,拿湿巾擦去鞋面上的土,再套上白色的鞋套,放入行李箱中。脚上这双漆面球鞋成了她的新宠,清洁起来很方便,拿纸沾点水擦一擦,又跟新的一样。
只是鞋沿的白色越擦越黑,她索性也不擦了,随它去了。
在二楼放下行李箱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楼下找老板娘,谈垃圾堆的事情。老板娘约莫四十来岁,皮肤看得出来有保养,但还是关不住岁月的磨痕。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账单,抱歉地从门口拿来扫帚和垃圾铲,上楼收拾。
老板娘和她看起来很利落的外表一样,做事也很麻利。再次上楼的时候,走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打开了窗户,路过时可以闻到淡淡的驱蝇药的味道。
药水味虽然难闻,却莫名令人心安。
回到房间后,沈静意发现家具破旧了些,没有电视,没有吹风机,没有挂烫机,但床单是新换的,被单也是干净的。
坐在床上,她终于像是认了命,开始从行李箱里往外拿化妆品,习惯性的往卫生间去。结果走到门口就退了回来。
老板娘抱歉的说:“这房间一直都是这样,你要是嫌有味儿,就拿空气清新剂上去喷一喷。”
她皱眉,婉拒了这个建议。
“那要不然去楼上,我屋那个干净。”
老板娘屋里的厕所的确干净,水泥地面打扫得很干净,仔细看还有扫帚划过的痕迹。厕便旁边是个老式的洗衣机,洗衣机后面是扇贴着格子纸的小窗户。怪不得没有异样的气味,原来全通过它排出去了。
这些问题都解决以后,她也不是没有办法住下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跟剧组混熟以后,她甚至忘记了以前的生活,开始觉得住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里的人总是慢悠悠,节奏舒缓了下来,远离了大城市的吵闹,这里的建筑稀稀拉拉,人也少,大街上偶尔才有几辆外省车牌的路过,这里永远不会堵车。
上网不方便,也不用去在意最近有谁又上了什么新戏,有谁又上了什么热搜。
在这里过一天,似乎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开机以后,白天坐着剧组的面包车去另一个农院拍戏,晚上再跟着剧组回来,回二楼休息。
她也不盼着这电影拍出来能有多大的水花,只希望这几个月的拍摄期早一点熬过去。
晚上,在农院里架起了灯光,照得小院亮了起来。
场务们在农院里忙前忙后的布景,有时会吆喝两嗓子,在夜里长长的划过。
农院所在的村子,据说是承孟镇上最古老的村子,这里大部分都保持着旧时的淳朴,房子是半泥土半红砖,也难怪屋顶上的瓦片里总有野草在。夜里随着风轻轻摇晃,打在地面上的黑影,像是在和谁在招手。
几个不知名的女角说:“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狗,自从入夜以后就一直在叫,没停过。”
“会不会是闻到了咱们的气味,觉得陌生?”
沈静意听了一耳朵,大概是环境所致,人们聊天的内容也总脱离不了这农院。
“刚才来的时候,注意到村口停了辆黑色越野,倒是让我蛮惊讶的。”
“这破地方竟然也有人开越野,真不可思议。”
这时,听到导演拍了拍手,已经架好了摄影机,调好了镜头,叫演员们准备好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