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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第1页）

孙校长对陈八卦说：&ldo;就怕是固士珍，果然是固士珍。&rdo;

&ldo;弹棉花，搓捻子，纺线，拐线，这你都会吧?一个布的经线要一斤半，先浆后晾，半干时要扭、要绷、要梳，粘着的线要梳通畅。再就是打大筒子。&rdo;饶指着在院场里耕布的大嫂和琴，很仔细地给忍讲解着织布的窍窍道道。院场里，几百个经线大筒子半月形插在地上，每个筒子上扯出一个线头，数百条经线合在一起，远远地牵着，大筒子哗啦啦地转，合在一起的经线有碗粗一股，松松地缠成桶粗一个疙瘩，放入簸箕，簸箕放在拖耙上，用石头压了。饶继续说：&ldo;你记着啊，经线斤二两的是320头的，斤半的是380头的，二斤的是420头，头数越多口面越宽，布越密实。织布做生意的都是320头，布的口面是尺二宽。&rdo;

大场里的经线做好了，大嫂十八娃和老四媳妇琴又忙着穿&ldo;盛子&rdo;。细竹篾制成的&ldo;盛子&rdo;里，每个篾缝儿穿一根经线，320头穿好，布的幅面也就确定了。

然后，穿大绞棍子。这是力气活，妯娌四人合力而为，布的长度也就出来了。接着，在饶的指挥下，四人把&ldo;盛子&rdo;棍架到织机的六个&ldo;盛子&rdo;齿上，卷一匝，用&ldo;盛子&rdo;棍撬住……

初冬的冷太阳薄薄瘦瘦地当空挂着，老椿树的叶子脱尽了，一堆梢杈僵硬着，枯黑的折枝交错成无头的线团。葫芦豹被裹在线团中，零散的工蜂在窝口警戒，窝口是鸡蛋大的黑窟窿。盛夏的夕阳下，可看到黑窟窿里十几层的蜂巢，那是一个秩序井然的世界，也是一个充满牺牲精神的团体。

染过的布在高架上飘扬，染缸前的织机上孙家妯娌正进行最后的调试。她们装好织机的&ldo;卷坡子&rdo;，用&ldo;擒棍子&rdo;把布头压入&ldo;卷坡槽&rdo;，绞紧。饶给忍说：&ldo;下来是排&lso;筝&rso;。正手拿筝板子拨，反手就把经线穿到油线环里，一根线穿一个环。&lso;筝&rso;绳子的两头儿，一头儿拴住脚踏板子，一头儿绑在天平架上，最后穿到&lso;磨老宝&rso;上。记住啦?&rdo;

忍答：&ldo;记住啦。&rdo;

饶又说：&ldo;&lso;盛子&rso;框两边连着&lso;蚂蚱腿子&rso;，&lso;蚂蚱腿子&rso;上的鸡骨头&lso;绞绑子&rso;一定要绞紧。记着。到这里，机子就算安好了，下边是打纬线，用小筒子打成小穗儿，一次打几十个盛到挂在天平架上的小竹篮里，用时取一个装到梭子里。梭子装好了，就是织布。记着啊，这一共是十七道工序，你给我背一遍，背不过我可要打你手心!&rdo;

忍结结巴巴背了五道，后边就全忘了。看饶严肃的样子，不知道要挨多重的打，忍吓哭了。饶说：&ldo;就是我不打你，到大大跟前也免不了罚跪，你过门晚，不知道我和大嫂是怎么下跪的。在这屋里，给老人请安要跪，做了错事要跪，当媳妇的，跪是一道功，没事了你就在炕上好好练吧!&rdo;忍抚着额头的秃块儿说：&ldo;我长得不好，人又笨，不像你们，能给大大撑面子。&rdo;饶姐说：&ldo;长得不好不算啥，人说修心可以补相，有眼色，腿脚勤快，心肠好，就人见人爱。&rdo;

流岭槽（15）

织布是四个媳妇点香轮流。一炷香下来做个记号量个尺寸，当天评比，织得慢的受罚，受罚的内容一是下跪二是做饭。当然，这都是忍的。忍也忍得，她心想：只要不挨打就行，全当学本事哩!

织机安在染房屋檐下，背风又阳和，织布声又不搅了孙老者的清静，还兼顾了染坊上的生意。妯娌四个，下了机子的上染坊，出了染坊的上机子，做饭多一半是忍的，因为忍能忍得，所以妯娌们也不真跟她计较，又看着老三人实诚有一身好苦，那一个炕就多半叫他两口住着。另一个炕，琴跟大嫂睡着，又争着搂金虎，偶尔饶也挤进来图个暖和。常常是饶被赶到学校去住，可住上没两天又回来挤到炕上，她说那边床冷，她睡不惯。饶也一星半点地听到有关大嫂十八娃身世的传闻，也从海鱼儿口里大致知道大哥之死的传奇，她总想把这一堆乱麻在自个儿心上梳通理顺，想问个根根梢梢又怕触痛了大嫂的这儿那儿，可是，往后的日子长着，大嫂这么个嫩嫩身子怎么守得下去?海鱼儿和老三连着日子赶上下集，背笼来背笼去都是重行李，去是发活背上蓝布，回是接活背回白布，琴是每天拨拉着算盘珠子出账入账，得空儿了还教海鱼儿几句&ldo;九归壳廊子&rdo;，怎奈海鱼儿前头背后头忘，&ldo;见一无除作九一，一下五落四，无除起二下来二，二下五除三&rdo;，饶都背过了可他一个大男人背着背着就背颠倒了，饶说他要么脑子不清楚要么心不在焉，这人有时候咋痴愣呆傻地有点怪怪儿的?

无风暖阳的日子，孙老者总要在墙头上放一溜瓷碟儿，瓷碟儿里化了糖水蜜浆，那些值警戒工勤的葫芦豹们，就翅儿一展，飘摇着转个八字落到瓷碟儿上，甜甜地吸吮着糖水，一个飞走了一个又来。饶说：&ldo;我妈念了一辈子耶稣，走路踩个蚂蚁都忏悔半天，大大不随耶稣，却是怜蛾不点灯，爱鼠常留饭哩。&rdo;琴说：&ldo;大大这人心善，一窝子野蜂，硬是叫他给养成家的了。要是我，早一把火烧了!&rdo;大嫂十八娃就说：&ldo;你们不知道哩，这一窝葫芦豹是补咱家财运的，福吉叔说过千万不能动。&rdo;琴问：&ldo;福吉叔是谁?&rdo;大嫂说：&ldo;陈八卦啊!人家都这么叫，咱只能叫福吉叔，有一回我叫了一句&lso;八卦叔&rso;还挨了大大一顿训呢!&rdo;琴说：&ldo;那么森煞的人，竟有个善善和和的官号。&rdo;忍走到椿树下，由不得就双手捂了脸，由不得就脚步加快，饶说：&ldo;甭怕，大大早养顺势了，它是咱家一条狗哩!村里人，只要你不扔石头打拿棍子舞扎，它就不理你。要是外边来的生人，脚重了声粗了它都不愿意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