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裘千夜再度来到父皇的病榻前,那名叫青娥的宫女没想到他这时候会来,打开殿门时讶异地叫道:“殿下,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不放心父皇,所以想再来看看他。”裘千夜微微一笑:“打扰你休息了吧?”
“岂敢,奴婢这就去给殿下掌灯。”青娥返身去找火石,点亮了寝殿内的几盏宫灯,殿内亮了起来,裘千夜说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只和父皇说几句话就走。”
青娥感慨道:“陛下若知道您这样在意他,不知道该有多感动。殿下不知道,从您走后,陛下心中是很惦念您的。他时常在晚上独自溜达到飞鸾宫的宫墙外,转上一圈再回来。”
“是么?”裘千夜皱眉道:“既然是他一个人去溜达,你怎么知道的?”
青娥低下头:“奴婢是贴身伺候陛下的,不敢真的让陛下一个人四处闲逛,所以都是远远跟随。”
“难为你了……父皇的脾气有时候是很古怪的。”
他望着父皇木讷得犹如雕刻一般的睡容,轻声道:“父皇,这是不是应该让儿臣欣慰,至少在您的心中,并没有冷血无情到将我和母妃都忘记了呢?”
他久久凝望着父皇的表情,心潮起伏。儿时一家三口和乐团圆的日子也曾刻骨铭心,但是父皇对他时冷时热的态度却让他总是怀疑这个父皇爱的是他,还是因为母妃而对他爱屋及乌而已?
这一生,父皇最爱的女人是他的母妃吧?否则怎么会把玉玺这么珍贵的东西偷偷藏在他和母妃曾经同榻共寝的床内?
他伏在父皇耳畔,小声说道:“父皇,儿臣找到玉玺了。”
没有一丝生气的飞雁国主,在这一刻仿佛有了轻微的震动,鼻子中一直轻若游丝的呼吸声也重了一下。
“儿臣不会把他交给二哥那个逆子的。父皇心中属意的继位人选应该是太子哥哥,儿臣定会辅佐太子,重振飞雁江山。”
依旧是不能睁开的双眼,无法出口的言语。他的父皇此时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他无法猜测。他以为自己能看透很多人心,但是……无法目光交流,无法开口应对,与他有骨肉相亲这个人,却是他一生都无法了解的人。
恨父皇也好,怨父皇也罢,在归来时看到他憔悴无助的一刹那时,裘千夜的心已经软了。毕竟,这是母妃深爱过的男人,因为有他,才有自己。
小时候,他也曾被父皇抱在膝上写字,第一次骑马射箭,都是父皇指点。他甚至曾经一度以为父皇最爱的皇子是他。但胡锦旗问他:二哥裘彦泽在他十岁上时射他的那一箭,他为什么没有告诉父皇?
是的,他没有说。因为……父皇是目睹那一幕的。
当时父皇就在他们的西侧,距离不远的地方,他策马疾驰的时候还听到父皇在呼喝着侍卫们跟随,对他喊着“出箭不要犹豫!”所以,他中了二哥一箭的事情,父皇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他醒来之后却不见父皇的嘘寒问暖,也听说二哥当日是宝刀最后的主人。这一切让他震惊了。
难道是父皇糊涂了?为什么二哥射他一箭没有被重罚,而二哥身为杀人凶手却被重奖?
后来再大一些,他明白了。二哥的母妃是当朝大将军魏王的妹妹,他们家在朝中举足轻重,手握大权,纵然是父皇也不敢轻易得罪。而且亦有传闻说,父皇当年能够登上皇位,也是有劳魏王的扶植。所以,父皇为了报恩,纵然牺牲他这个儿子的性命,也视若无睹么?
那时候,他对父皇冷了心,父子之间的那份热血也冷了。
父皇后来冷淡他母妃,疏远他。在他母妃去世后对他不闻不问,甚至将他丢到金碧来,他都不觉得奇怪了。
是的,无根无势,犹如草芥一般的他,比不得母亲就是皇后,一出生就高人一等的太子,也比不得母妃一支财势雄厚,呼风唤雨的二哥。
他注定就是要被人遗忘,被人轻忽的,如落拓浮萍一般,任由人风吹雨打。
但……为何如今又要把他拉回来,拉到这混沌纠结,即将大乱的飞雁,是冥冥之中父皇的力量,还是人心的诡谲,让他不能置身事外,逃出生天?
默然跪坐良久,听着身后已经没有了那宫女青娥的声音,他缓缓直起身,在父皇的头枕下方摸索了一阵,他记得曾听母妃说过,父皇的龙床和他母妃所睡的那张床同出自一木一工,所以他母妃床上的暗格,在父皇的龙床上应该也有。只是不知道那里会藏些什么。
终于,他找到暗格的机关所在,悄悄按下,听到熟悉的“咔哒”一声,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将那暗格中的东西取出。
是一个比玉玺更小的盒子,还没有巴掌大。
他打开盒子,里面孤零零的盛放着一枚金戒指。
他疑惑地捏起那戒指,借着微弱的宫灯细细看去……霎时,眼眶充热,视线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