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逢知说:换跟你一样的吗?
张敛说:你喜欢的话,我没有任何意见。
一个钟头后,母亲坐上了他的副驾。
她穿着雾蓝色的衬衣,花白短发烫得像是最近年轻女孩间很流行的羊毛卷,色虽弛但态不衰,一如既往的容光焕发。
在学校,她是和颜悦色循循善诱的导师,但在他这个儿子面前,她永远不吝刻薄。
“好久没见,你好像苍老了很多。”开场白不出所料,子虚乌有的人身攻击。
“哪里。”张敛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路况。
“方方面面,”荀逢知说:“你现在身上的气质比你爸还老气横秋,被资本浸淫得太久是不是就会这样。”
张敛鼻端微抽:“抱歉,我也只闻到了车载香水味,并没有闻到什么文学教授的书香墨韵。”
荀逢知笑了起来,开始观察他车的内饰。
张敛的车是保时捷cayenneturbo,40t的排量。
这是他回国后才买的,早几年在纽约工作时,他开的是一辆二手的rossionq1。
两者的外形都稍显张扬,但在张敛眼里,她们却异常冷静,线条带着微有张力的圆滑。
荀逢知前后看了半天:“这车哪里好?”
张敛没有回话,清楚辩论一旦开始这位小老太太就没得消停,并且会将他连车带人地用一种文绉绉的翻译腔贬到一文不值。
所幸她转移注意力看起了自己最感兴趣的收纳空间。
收纳,在一辆车里看收纳。
张敛忍住了要吐露一句“不如换辆房车”的想法,他猜荀逢知没准真会答应。
倏地,她打开了副驾仪表台下方的手套箱。
也是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张敛头皮轻微泛起麻意,他觉察到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被自己忽略了。
周谧的检查单还在里面。
因为彩超胶片的面积确实有些大了,除非出公差,张敛不爱也不会用包,前天上午回公司前,他就将它随手且草率地塞了进去。
但它现在,已经哗啦作响颇具声势地迁移到了他母亲手里。
余光里,从上车后就四处张望的荀逢知好像被按下暂停键,变为静帧截图。
张敛在红灯前停了下来,计划给自己同样六十秒的准备时间,必须是严谨的插科打诨,万无一失的谎言。
“这是谁的?”荀逢知语气不可思议的高昂:“周谧?我有个学生也叫周谧!”
这句惊呼严重干扰了张敛的思考节奏。
交通灯切为绿色,他的大脑却不再畅通无碍。
因为将一切蛛丝马迹以最快速度联结之后,他顷刻意识到,母亲口中的“周谧”,应该就是他所认识的周谧。
昨夜的噩梦果然是墨菲定律的先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