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可就太难听了。
有路过的女尼听到,皱了眉忙要拉那位“师姐”走,“你胡说什么呢?问心师妹是被人陷害才愤而出家的!”
那位师姐被拉着,依旧冷哼不已,“呸,我才不信!好好的官宦人家小姐谁会剪了头发做姑子?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不出家就会被捅出更大的篓子,这种事我可见得多了!你看她以前还装模作样念念经,如今连装样都懒得装了,哦,不对,不是懒得装,是换个法子装,装出副贞洁烈女的样儿,好吸引那些癖好独特的爷们儿呗!”
“快别说了!”那路过的女尼赶紧拉了那位师姐走,只是,看向问心的眼神,也并没什么善意。
问心静静听着,看着,始终一言未发。
人都说神佛跟前最是清净地。
所以当初,最心灰意冷走投无路时,她索性绞了头发,出家为尼。
可大千世界,滚滚红尘,无一处不在人间,而人间,又哪里真有清净地呢?
这处水月庵,原本倒也的确算得上个清净地,离京城不太近,庵里人少,香火只靠附近百姓,虽然女尼们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没有缺衣少食,每日只念念经,便没多少纷争。
可人心总有不足,有人的地方便有贪欲。
水月庵虽然离京远,人少,没名气,但景色却好,某年一群文人学子游览至此,看见此处景色,纷纷作诗夸赞,回京后亦大赞,于是便引来许多慕名而来的人,而人一来,庵里的人心便也动起来。
庵里很有几个年轻貌美或耐不住寂寞的女尼。
或求财,或求爱。
而因这些风流女尼,私底下便又引来了更多的人前来,叫水月庵的香火愈发旺盛起来,数着越来越多的香火钱,主持便对那些腌臜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会主动推波助澜。
于是,原本她只听说过的那些佛门腌臜事,便一桩桩一件件地全发生在眼前。
大抵人都要求个合群,在一群矮子中,你个高那便是不对,别人满身泥泞,你不同流合污,你便是异类。
庵中的女尼,论年轻貌美,她可算得上数一数二,更兼她读书识字,还曾经有着那样的出身,于是,便愈发受那些嗜好特殊的风流才子们的喜爱,许多人几次三番向她示好。
可她一概不接茬,全当自个儿是个不解风月的瞎子聋子木头。
于是那些风流才子们还未怎样——他们自诩身份,只会觉得她这样难搞的尼姑更有趣味,于是益发兴趣勃勃——反倒是她唤着师姐师妹的那些人,先开始对她冷嘲热讽。
——或许是坠入泥淖的人,便看不得别人清清白白站在岸上吧。
就如同曾经的她。
问心捻着手中佛珠,低低笑了起来。
当时出家,为她剃度的师父说,皈依我佛,诚心向学,便可得解脱。
她信了。
于是,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日日夜夜地读经念经,念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试图从中参悟奥秘,从而让躁动、不甘、惧怕、后悔的心得到救赎。
她读过书,人又聪慧,悟性自然比普通甚至不识字的女尼好,于是那些经文也渐渐读懂了,甚至与那些比她早入佛门许多的师叔师姐论佛也不落下风,可是,她想要的解脱,却始终没有到来。
她仍旧日日夜夜受心火灼烧,仍旧日日夜夜烦躁不安,仍旧日日夜夜地回想——
她是如何走到了这一步。
是了。
一切都从她得知那个消息起。
一切都从她听人世人说,有个叫睢鹭的小白脸,为了荣华富贵,一点脸皮都不要地,攀附上那个比他大了二十多岁的公主起。
从那时起,她的心便再没有安宁喜乐过。
她曾经的憧憬,曾经的向往,竟然是那么的丑陋不堪。
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尤其当她终于,按之前的计划,顺利地“退掉”与那位齐大人的婚事后。
原本预想的喜悦并没有到来,反而因为没了那桩婚事,嫡母和异母姐妹们开始对她大肆嘲讽,将之前自以为受的气,通通又还到了她身上。
这更加衬得她是个笑话。
她心心念念的清风朗月似的少年,是那样厚颜无耻的虚荣小人。
她心心念念想退的婚事,却是她在那个没有半点父母姐妹亲情的家中的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