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一般寂静,血的腥气伴着恐惧弥散开来,慑住了每一个人。
澄心大师默了一瞬,俯身为气绝的沙弥抚上双眼,抬起的面容无波无澜,“长使要众僧流血,老讷也无法扭转乾坤,无非是同生同死,同往极乐。然而世间自有循环,哪怕数千僧众今日无一生还,所种之因,所流之血,来日必有覆应,还望长使思虑仔细。”
澄心态度强硬,场中气氛更僵,玄月铁杖一扬,正要大开杀戒,被长使止住了。
化城寺一场盛会,最不好惹的就是几个老和尚,渡厄与枯禅各有所擅,尤以澄心功力最高。长使早猜到澄心作为藏经阁的首座,不可能舍弃少林的颜面,轻易屈从于威胁。一旦开了杀戮,澄心一定会携心经突围而走,届时就算砍下几千个秃头也于事无补,还要与少林结成死仇,得不偿失。
与其赶狗跳墙,不如网张三面,虚开一面。
长使拦下玄月,缓了神色道,“玄月冲动了,大师休怪。我也不愿化城寺血流成河,怎奈心经是必取之物,既然你我皆是为难,不如放过众僧,以其他法子定下心经的归属。”
渡厄关心则乱,听闻有转机顿时一喜,枯禅大师却知朝暮阁狡侩冷血,所提必非善策。
澄心大师眉目寂然,片刻后才道,“长使待要如何。”
长使踱前一步,徐徐道来,“江湖人当以武功论高下,我提议以此台为界,半个时辰内双方均可谴人参战,无论人数多少,离台即算落败,最后留下的就是胜方。不过各位大师年高德劭,不宜下场相搏,不妨与我同作壁上观,由后辈一较长短。”
话尾一句最为关键,一下将佛门功力最高的几人划在局外,如此一来佛门能上场的唯有几名罗汉,数十名武僧,加上渡厄与枯禅的随身弟子;朝暮阁除了玄月这个恶名昭著的凶僧外,还有数百余名训练有素的精锐,实力悬殊,结局可想而知。不过是换了一种方法攫夺心经,将难题甩给了后辈弟子。
澄心沉默了一瞬,“何必劳师动众,不如由长使与老衲一分高下,要是技不如人,老衲自然将心经双手奉上。”
提议的目的就是为避免几个老和尚动手,长使当然不会应,“我倒想如大师所愿,只怕相斗时有什么闪失,手下人粗野,失了约束伤及无辜。”
朝暮阁以数千僧人性命为挟,从少林长老手中强夺宝物,这种事传出去,江湖上都会唾骂朝暮阁的恶毒;如今改了斗局,就成了少林愿赌服输,传言也会大为不同。
澄心无声一喟,这种表里占尽,逼人入彀的计谋,必是那位传闻中的少使所出,可谓毒辣之极。
偌大的场子寂静无声,玄月一声冷笑,铁杖望空一劈,“要是连比斗也不应,干脆大杀一场吧。”
逼到如此地步,在场的武僧及几位高僧的弟子无不激愤难抑,他们相觑而视,齐齐上前跪倒,“弟子们愿以死相拼,舍生护道!”
一切已是无可转圜,澄心大师叹了一口气,垂下了手。
第21章生死局
温轻绒知道自己大概活不到下个时辰了。
尽管师父暗中示意撑不住就下台,可上台的都知道此战关乎佛门的颜面,无不在竭力死斗,他如何能贪生而退。
但如此死去又实在不甘心,他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承袭了父母的好相貌,生性俊敏,开蒙极早,才能被游历宫中的枯禅大师相中,收为关门弟子。虽然幼年离了父母宠护,仍有多位师兄关怀,一直过得不错,怎会料到今日遇上了生死大劫。
用于讲经的高台已成了修罗场,鲜血浸透了红毡,浓烈的腥气冲天,满地断肢残足,甚至还有滑出体外的肝肠内腑。温轻绒想吐而不能,只有握紧了剑,汗涔涔的格挡疯狂而至的劈杀。
片刻前,一名亲厚的师兄血溅当场,另一名身中数剑跌出台外。数十名武僧仅剩了七八人,几名罗汉独有一人尚存,已断了一臂,兀自苦苦支撑。随着一声惨叫,渡厄大师的一名弟子被利刃穿胸,命丧当堂,放眼望去满台尽是狰狞的敌人,温轻绒几近绝望,尽管如此,余者依然舍命相搏,没有一人畏怯逃避。
温轻绒的耳畔充斥着敌人的嘲讽,眼前晃动着一张张凶徒的面孔,人缝中依稀可见远处的澄心大师面沉如铁,渡厄大师老泪纵横,而自己的恩师,素来万事镇定的枯禅大师目光惨然,唯有朝暮阁的长使一派轻松。
佛铃在浮屠塔上荡响,仿佛在为一个个无辜的魂魄渡亡。温轻绒大腿被利剑划过,剧痛中不支的跪下来,后背又中了一刀,数柄染血的利刃映花了他的眼,绝望中突然一个明俏的少女冲近,替他挡开了割喉的一剑,带着哭腔唤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