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别赖我,我哪儿知道啊。”宋军笑嘻嘻咧开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德性,“我又不知道。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你们坐冯老四的驴车走的,没回来,你跑了,冯老四空车回来的。”
方冀南心里骂了一句娘,指指宋军:“不是你,不赖你,你不知道,问题是你怎么跟个八卦婆娘似的,农村长舌妇,你就到处听瞎话,怎么就都让你听见了。”
宋军:“嘿,你这人吧,我好心替你打听一下……”
方冀南扭头回家。推开门,小院里一片岁月静好,大子、二子满院子骑着竹竿满院子跑,冯妙还没做饭,说爷爷让他们晚上过去吃。
“那这个怎么办?”方冀南把沈文清给他的小布包递给冯妙。
冯妙:“你给我干什么?”
“我给爷爷他能要吗。”方冀南说,“你先收着,我那儿其实还有五百多,早前怕说不清,我几次想说吧又怕你生气,就没敢拿出来,我藏起来了,回头给你。等振兴、跃进结婚娶媳妇,你再贴补给爹娘。”
“振兴、跃进娶媳妇,爹娘也不用花你的钱。”
“那不一样。”方冀南说,“我们结婚成家、建房子,还不都是家里帮衬。”
冯妙打开数了数,正好一千块,心说沈父算是够大方的。
“媳妇儿,你都不问我怎么还有五百?”方冀南啧啧两声,笑嘻嘻道,“这不像你呀,你不是最喜欢管钱的吗?”
冯妙没理他,十分坦然地把钱拿去柜子里锁上,走回来才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转身招呼院里俩小孩:“大子,二子,走喽我们去姥姥家吃饭。”
一家四口锁上门,一起往老宅去。方冀南对宋军那番话有点心塞,这货平常像个闷葫芦,在外边不爱说话,今天就格外热情,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回应都比平常热情响亮多了。
有人问:“冀南,没走啊,不是听说你回城了吗?”
方冀南:“没呢,听他们瞎扯。我有家有口的,要走哪能是一句话的事儿。”
老爷子叫他们过去吃饭,饭桌上倒也没多问什么,饭后冯妙和陈菊英收拾碗筷出去,冯福全便让俩小孩一手一个,拉到院里菜畦挖蟋蟀去了,老爷子就把方冀南叫过去说话。
“我还以为你这次要跟你姐回去呢。”老爷子抽着烟袋,直截了当问他,“你打算怎么个安排?”
方冀南道:“爷爷,下午我跟我父亲打电话了。在邮局打的,说话也不是特别方便,听他的意思,他那边眼下情况有点复杂,我哥当年的死,有些不明不白,大家心里都有数。就算父亲不去追究,对方还怕他追究呢,趁着他刚出来,肯定不会跟他化敌为友。我一个人回去是一回事,贸然把冯妙和孩子带回去的话,我担心不太稳妥。”
“我哥没了,我大姐、二姐她们,这些事也指望不上,所以我想,我过两天回去一趟,我一个人悄悄回去,看情况再说,加上户口、手续什么的也需要时间办,所以冯妙和两个孩子,您还得帮我照看着。”
“你是说,怕不安全?”老爷子问。
“明面上的动作,眼下应该没人敢。”方冀南道,“可是女人孩子的,又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万一让人使绊子。”
爷爷吧嗒两口烟袋,半晌,吐了一口烟说:“那你就自己先回去看看,你父亲跟我都一个年纪的人了,别让他等你。”
老爷子顿了顿,“家里边你放心,我跟你爹娘他们都交代了,在外边也不必多说,你回去照管好自己,帝京不好呆,大不了你就再回来,咱冯家村日子多太平。”
“那你回去准备准备,学校那边先请假。我明天去镇上给你拿介绍信。”老爷子说。
方冀南点点头:“爷爷,我这次去,兴许很快就回来了,也兴许一时半会回不来,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冯妙说呢。我们那房子偏,实在不行,您就让冯妙和孩子回老宅住一阵子。”
“我知道。”老爷子点头,“家里不用你担心。”
“哪能不担心。”方冀南笑道,“冯妙还在生我的气呢,这两天都不愿意理我,我再一走,她又得不高兴。瞒她这么久,我自己都亏心。”
“这丫头还生什么气?不告诉她也是为了她好,妇道人家,不经事,她懂个啥呀。”
冯妙拿着簸箕进来,正好听见这句,就站住了。
老爷子抽一口烟袋,皱眉对冯妙说道:“冯妙啊,我让冀南谁也别说的,这是大事情,早些年那情况,一个个都跟红眼螃蟹似的,万一泄露出去只言片语,就能给你揪出来,不光冀南,咱们一家子都没好果子吃,包括我让他住在咱家,也是怕他在外边万一让人发现啥,为了把这事捂严实了,不然谁也担不起。这事情干系太大,不是你闹着玩儿的。也是冀南惯着你,你要再因为这个耍小性子,就太不懂事了。”
冯妙本来没打算说话。
上辈子这辈子,生活教会她最多的就是一切随缘,教会她淡然处之、明哲保身,教会她既来之则安之,教会她凡事莫强求。
可是绝没有教她逆来顺受。
“爷爷,我要怎么样才算懂事?”
冯妙放下簸箕,抬手把一缕头发拂到耳后,平静问道,“你当初把我嫁给方冀南,却连他究竟是什么人都不告诉我,不管什么原因,被欺骗的终究是我,我凭什么不生气?你知道我愿不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家庭?你问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