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见此回首看向身后的人,吩咐道:“闲杂人等退下吧。”
话音落地,将近半数人顿首告退,留下的人都是张府的主子们,论起关系都是血亲,唯有胡延年一个外人。赵仁没说话,示意郑照与自己同行,就迈步向正室走去。亲眷们识趣的止步,胡延年却还是跟在他身边。
赵仁停了下来,皱眉看着他说道:“胡主簿,这是家事。”
胡延年闻言作揖道:“殿下的家事就是臣的公事,请殿下恕罪。”
赵仁道:“不要跟我扯这些,我知道宗正寺派你过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看我娘子自称的身世是真是假?如今她们母女两个这般,你还没看出来吗?”
胡延年道:“记录张妃归宁是臣这次来河间的职责,请殿下不要为难臣。”
赵仁道:“那今晚你要不要也跟着?”
胡延年瞪大了眼,面色涨得通红,他完全没有想到赵仁一个皇子会说这种粗鄙之语,磕磕巴巴的说道:“殿……殿下……请注意言辞……”
赵仁道:“我出身乡野,没上过书塾,字都不认识几个,不懂要如何说话。”
他一双漆黑眼眸凝视着胡延年,徐徐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些学富五车的人要如何说话,但我知道什么是分寸。皇子妃与父母久别重逢,自然会有许多私语,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跟进去就是非逼着他们摆出君君臣臣的样子,不觉得自己在绝天理灭人性吗?”
“是存天理灭人欲……”胡延年说完咽下后面的话,向赵仁躬身行礼后告退。
赵仁点头,正准备往里走,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哭着的童音,“阿娘,我只有两个姐姐,没有这个姐姐!”
胡延年停下脚步。
郑照望向南墙,一只巨靴迈进了张府。夜游神,祛妖邪。他收敛了自己的气息,这府里妖邪遍布,夜游神估计就是为此而来。
“文儿,你别闹,你怎么就没这个姐姐?你忘记了三姐陪你放风筝……”
“不对……放风筝是秀儿……”
胡延年闻言看向赵仁,揖手道:“殿下,臣现在必须进去。”说着就像正堂里面走。
赵仁看了郑照一眼,就追着胡延年进去了。
正堂里面除了孩童的哭闹声,寂静得有些诡异。夫人拉着张倩手,目光呆愣,似乎被什么摄住心志。再仔细看,几乎每个人的神态都十分不正常,包括先进去的胡延年。
那个名唤张文的男童脸色泛青,看向张倩目光透露着惊恐,整个人害怕得瑟瑟发抖。
赵仁看向男童,又看向站在上首的张倩。
不,他看的不是张倩,他目光落点是张倩旁边的位置,那里没有人。
“二郎……”张倩声音有些发颤,不敢走过来。
赵仁笑了笑,又叹了口气,走到张倩身边抱住她,“没事的,我都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别怕。”
张倩闻言抬头看着他,泪从眼眶溢出,不禁哭出了声,“你好烦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天天担惊受怕,四处找理由找借口,生怕露馅了!”就在刚才,她真的以为一切都完了。
赵仁紧紧搂住她,闷声说道:“倩儿,我也害怕,我害怕一说出口你就会走。”
郑照进来就见看小儿女正在互诉衷肠,而花错肤色渐渐暗沉。
张倩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仁道:“哪家小姐会光着脚淌溪水,看到男人过来,不仅不避开,还撩他一身水。”说完他笑了两声,似乎是想起初遇时的景象,“那时我觉得就算是要命的山精狐媚也值得。”
郑照走到花错的身边,它身上的脓水都快干涸了,萎缩的眼球吃力转向郑照。郑照抚摸着它的头,用手指蘸取残留在它周围的脓水,依次抹到众人的眼睛上。
“好了,花错,可以停下来。”
花错犹豫着看了张倩一眼,见她半点注意力都没给自己,就听话的收起了妖力。而众人眼神迷离,神情恍惚,像是陷入漩涡中,只感到头晕目眩。
郑照见此笑了笑,这脓液果然是有迷惑人心之效。他耐心又等了一会儿,才牵起花错的手走出正室,夜游神野仲正疑惑的垂目向这里。花错与夜游神目光接触,如有实质感一般颤抖,挣扎着要跑。郑照拉住他,低声道:“随我一起呼吸,他不会发现你的。”
花错眼睛瞪得溜圆,点了一下头。
郑照轻声说道:“我的呼吸会掩住你,不要害怕,我呼气,你就吸气,现在呼气……”
花错抓紧了郑照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随着他一起吐纳呼吸。郑照盯着夜游神的动作,调整着呼吸节奏。寒枝仙人自然无须呼吸,然而当他开始吐纳,吸入妖气,便能净化为仙灵之气,就像所有树木都会的那样。
夜游神野仲站在院子中间,越发觉得有个凡人在盯着自己,他俯下庞大的身躯,准备仔细看个清楚。那张渗人的巨大面孔几乎就要贴在郑照的脸上。
郑照从容自若,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花错没有看夜游神,就从郑照明净的眼眸中看见了夜游神的模样,就是它最害怕的模样。他的眼睛几乎与郑照整个一样大,炙热的神光几乎能灼烧一切妖邪之物。
“啊——”花错发出尖利叫声,瞬间挣脱了郑照的手,向张府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