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文昭冷哼一声,反诘道:“约定是约定,偷盗是偷盗。我说卖你一匹白马,钱货未交,有人从我家偷了匹黑马给你,你不是窝藏赃物吗?”
“你……”余光笃气得浑身发抖,他随父亲做过几桩生意,你来我往谋求利益,别管私底下如何,面上都和气生财,哪回也没见过这种摆在明面上的泼皮无赖。生意场上若是遇到这种人,早就臭名昭著,大家都不与他交易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被我猜中了?”仇文昭咄咄逼人的说道,“若是仰止堂窝藏赃物这件事情传出去,天下读书人都不会再来买书吧。”
这不仅是想要把文集拿回去转卖,而且还想讹上一笔钱。
余光笃气得七窍生烟,想要疾言遽色的驳斥他,可这种市井歪话一时要辩竟也不知道如何说起。他狠狠咬着下唇,急得满头大汗。
郑照见了叹气,拂袖从卫昀恒身边走过。
卫运恒皱起眉,满脸的不赞同说道:“郑兄,还有六天就该下场了,能忍则忍,不要生事。前朝解元偌大的名气,就因为在酒楼中的轻狂言行,生生被卷到舞弊案中。”
郑照道:“我既受仇先生之恩,又受余兄之惠。”
他当然知道自己正是树大招风的时候,承受着巨大的褒奖,更有无数人等着看他笑话,比如落榜之类的。都是寻常人,能狠下心主动害人的少,可觉得不差自己一个然后落井下石的多。
其实他无所谓。
比起私奔卖字画这种偏向风流雅谑的名声,他反而特别害怕被传成圣人君子,因为他没那么好,他很自私很任性。
“郑兄!”余光笃见他进门,两眼放光。
仇文昭闻言回头,见一美貌少年拥轻裘自晴雪中走来,不禁觉得晃了眼睛,下意识的避开头。他进余府前早打听过消息,说是字画双绝的郑照也住在这儿,一听余光笃叫人,立马知道这就是郑照了。
“怎么?郑公子也要管闲事。”语气颇为温和。
这话一出口,仇文昭不禁愣住了。他想说的是,怎么?郑公子也一起窝藏赃物了。怎么一出口变成了这玩意儿,语气还这么恶心。
郑照走到余光笃的身边,余光笃挺起胸膛。
“郑公子,仰止堂窝藏赃物,你要包庇他吗?”仇文昭一字一顿的说道。
郑照摇头道:“仇兄,仰止堂没有窝藏赃物。”
“首先,仰止堂与令尊的契约上只说了文集,并不是确切白马或是黑马,莫要偷换概念;其次,老仆是否偷了令尊手稿,京兆府还没判,仇兄莫要急忙下定论。再次,就算京兆府判决已下,你要证明余兄在收到令尊手稿时知道那老仆是偷了手稿;最后,仇兄要证明现在送去苏州的手稿并不是令尊想要刊印的手稿。以上四点都满足,才叫窝藏赃物。”
仇文昭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未等他反应过来,卫昀恒也从外边进来了。
“仇兄也是读书人,仰止堂窝藏赃物这是造谣。若你再血口喷人,污余兄名誉,我便和余兄去提督学政治那里告你心术不正,革了你的学籍,扒了你的青巾。”
郑照的话,仇文昭没听明白,但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他的心不由得就虚了。而卫昀恒这一顿威胁,正好打中七寸要害。这功名是老爷子还在的时候逼出来的,各级学官也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手比较松。若是真被革了青巾,他就只能像贩夫走卒一样光着头了。
这还怎么见人!
“呵,你们等着。”仇文昭撂下一句话就跑了。
余光笃舒了一口气,泪眼婆娑的走到郑照和卫昀恒面前作揖:“多谢两位兄台,我真是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啊,不,只能结草衔环的报答你们。”
郑照道:“不用。”
卫昀恒道:“举手之劳。”
郑照看向卫昀恒说道:“卫兄还是出来了。”
卫昀恒道:“总不能让两位兄台逞威风,我还是凑一脚为妙。”
昨晚是他们三个一起在场,如果郑照不出去,就算仇文昭告官,也可以说是仰止堂内部的事情,与他无关。可郑照一出去,这事就说不清了。三个人在场,两个人牵扯其中,就他一个无关谁信啊?若是平时他有时间纠缠,与衙门掰扯清楚,可恩科在即,哪来的时间。既然都绑在了一根绳子上,生气无用,不如出去快刀斩乱麻,结束了这件事。
“仇北英老先生一世英名,怎么会有这种儿子?”尽管事情了结,余光笃还有些忿忿不平。
郑照垂目道:“子不肖父是常事。”
“磨剪刀嘞戗菜刀——”卫昀恒正要说话就有一声响遏行云的吆喝声传来,紧接着又是一串叫骂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包围着整个院子。
余光笃道:“冯叔你出去看看。”还有几天就要下场考试,这么吵闹如何读书,三人心里几乎同时有了个猜测。
冯管事出门了好久才回来,他说道:“少爷,门外都是些闲汉,在那里瞎叫唤,我派人驱赶他们,他们就四散逃窜,一会儿后就回来了,怎么也赶不走。”
猜测已经坐实,余光笃气得大骂:“仇文昭这个泼皮无赖!”
“卫兄,郑兄,你们都回家去吧。”余光笃咬着下嘴唇,“你们课业文章都比我好,犯不着受我连累,这几天不得清净。我本来这次就没什么希望,明年再考也行。”他说着说着委屈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