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廊子正通往萧谨之的屋子。此处在花园之间,离得最近的就是清漾制药的处所和萧谨之寄居的所在,清漾那里有绝不能被众人看见的青槐,自然是去不得,只得往萧谨之那里去。
本来不大的小屋,因为明日就要搬走、东西都已经收拾停当了,所以显得有些空荡。刘颐、刘蒨、宁瑜、萧谨之围坐在屋内的矮桌前,面面相觑。
萧谨之先笑了一下道:“我去回避下……”说着就要起身,刘蒨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道:“没什么可回避的。”他们二人拉着的手就在刘颐眼前。萧谨之平日下棋时,那双手就很引人注意,实在是白皙修长;只是没想到相貌全然是一个翩翩公子哥的刘蒨的手,手背上居然纵横着两道深疤,狰狞非常,手指关节各处,更是可见扭曲损伤。
刘颐心里陡然疼痛一下,更是涌上来一丝莫名其妙的怒气。刘蒨见他盯着自己手背,也看了一眼,便收回那只右手拢在袖中,微微笑道:“哪个上战场不带疤的?”
怨不得他时常把右手藏在衣袖下。
刘颐有些不满自己心里那些莫名的情愫,皱眉催促道:“宫里情形到底如何了?”
刘蒨这才慢条斯理的讲起来。居然是当年徐朗贿赂巫官、“承天命”帮助王皇后得以把刘蒨收养入她宫中的事情被揭发了!徐朗官任宗正卿,管理着皇族子孙姻亲嫡庶的记载,多年来居然胆敢收取王皇后的酬金,更改嫡庶名册、主导皇家姻亲关系!如此嚣张,皇帝不当场抽刀了解他性命,也算是法外开恩了!
刘颐听完刘蒨一言半句的解释,突然想起,这件事归根结底还得怪到王皇后的身上去,事情要追究到王皇后的身上,必然也要牵扯到刘蒨,哪里能那么容易脱净关系?可是看刘蒨情态倒好像事不关己似得。
虽然刘颐心里关切刘蒨,出口却问成了:“那徐可宁与徐子鸢能否逃过一劫?”
刘蒨点点头,笃定说道:“他两个会没事的。”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萧谨之突然看向散漫靠在桌角的刘蒨,轻声问道:“三殿下自己出路可想好了?”说话间,可见那人露出的小半张脸上微蹙的眉间、和如波涟漪的眼眸,看在刘颐眼里,使他更觉得不舒服。
“我嘛……”刘蒨仿若谈的是别人的生死大事,“反正死不了。”
听着的三个人表情各异。刘颐是早就料定了他会这样说,宁瑜是一脸愕然,他虽然早认识刘蒨,也略知他的性情,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看淡人事;萧谨之眼中则露出一丝怜悯了然。
宁瑜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咦?三殿下刚刚说徐朗之事,是被‘揭发’的。敢问是哪位揭发的?”刘颐经此提醒,也疑惑道:“难不成是刘钰?”
“当然不是他。说到这里,还有个故事听。“刘蒨扶着矮桌起身,踱到一只插着花朵的绘金瓷瓶前,用手指拨弄着枝上的花朵。
徐可宁在府里养着个极喜欢的姑娘,名叫罗宁儿。前一月他到赣南做事,没想到回来时罗宁儿躺在床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家里只骗他说是罗宁儿是生了恶疾,可徐可宁好歹也是在成怀王手下办了多年事的人,不过几日就查明了原来是妻室王曦月下的毒手。
王曦月是王皇后大哥的宝贝女儿,娇生惯养,受不得一丝气。况且她父亲是军中高官,她自幼身上就沾染了一股狠戾之气。当年她看中徐可宁,是徐家父亲压着他的头,逼他娶了那女子,不受宠也就罢了,徐可宁居然在她眼底下喜欢别的女人!顿时怒不可遏,乘他出京,便抓了那罗宁儿来好一顿打,那女孩儿也是可怜,好不容易等到徐可宁回来,没几日她就死了。
徐可宁到此还准备忍气吞声,谁知那王曦月越发得寸进尺,下令不许他给宁儿发丧,命人把她尸身埋去乱坟岗。徐可宁忍无再忍,与王曦月大闹一场,气急之下还将她好一顿揍。
事情到了这里,也还只能算是小夫妻闹别扭,没想到王曦月不甘心,当日就进宫找王皇后哭诉。王皇后正忙活着筹办刘颐与徐子鸢的婚事,故而也懒得理她,言语间还刺了她几句。曦月更是火气冲天,一心想着报复徐家和王皇后,跑到皇帝那里将事情抖个一干二净,殊不知这样一来,把自己的王家也坑了进去,真是愚蠢之极。
“那她手里难道有证据不成?修改姻亲嫡庶可是非同小可,皇帝不可能听她一面之词吧。”宁瑜行事最是一心只求稳妥。
“也是巧了。当日王皇后写了一封便笺托入宫的王曦月传给徐朗,没想到她无意间把那信笺扣下来了,人证物证具在,我这‘成怀党’怕是跑不了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