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天子用关切的语调说着话,俨然是一个体恤臣下的明君,实在让人难以和刚才的景象联系在一起。
面对一母同胞的兄弟,长乐觉得陌生却又不陌生。
自先帝身上延续下来的残暴似乎很早就在他身上得以体现,大抵是从他握着被折断脖子的鹦鹉,对她说“这只鸟想飞走,我就把他给杀了”的时候开始。
后来他在司徒氏的支持下谋取皇位,而先帝也不明缘由的驾崩。
那之后,他的情况要缓和些,不过在她离开长安的这五年中,似乎又变得更严重了。
长乐起身端礼,不动声色的应道:“臣还好。”
天子却上前来,轻捏住她的指尖,将她扶起道:“皇姐莫要怪朕,朕也是不得已。”
他……这是在解释。
“其实那个美人朕很喜欢,她比后宫的所有妃嫔都知道如何才能取悦朕。”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像极了当年。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红着鼻尖、眼泪打转儿的对她道:“其实我很喜欢它,每天替他准备最新鲜的饲料,可它还是要抛下我,我只好杀了他。”
时光仿佛发生了重叠,面前身着龙袍的少年正在用同样的语调对她道:“朕待她很好,甚至不介意她罪臣之后的卑贱出身,可她却偏偏惦记着那个曾经在刑部大牢里给过她一碗热粥的侍郎大人。”
“所以,朕只能杀了她。”用平淡的语调说着话,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却浮现出嗜血的情绪。
他忽然握紧了拳,咬牙切齿道:“朕最恨背叛,所有背叛朕的人都得死!”
下一刻,他却又换作柔和的语调,看向长乐道:“皇姐说,朕这样做对吗?”
长乐知道他并非在询问,只是等待着她肯定的回答,于是毫不犹豫的答道:“皇上圣明。”
果然,听到此话的天子露出了笑容,拍了拍长乐的肩道:“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还是皇姐了解朕。”
自他口里听到“一母同胞”这四个字,她却不受控制的微蹙了眉尖。
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天子的心情又恢复至原本不错的状态。
他转过身往王座上去,同时用轻松的语调道:“朕今日请皇姐来,并非只是为了听曲。”
终于进入正题了,长乐不由的提起了心,表面上却维持着云淡风轻,端起酒盏轻抿:“那是为了何事?”
“皇姐看这是什么?”天子屏退众人,而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奏本。
这种朝堂上的东西被他带到奉天宫里来倒是少见。
长乐于是起身,至御座下端立,答道:“臣不知。”
天子便慷慨的说与她听:“是弹劾皇姐的奏本。”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长乐蹙紧了秀眉。
“哦?”她配合着他,演出这如同看戏的态度:“不知弹劾的是何事?”
天子则如同与她讨论别人的事一般道:“你说这荒谬不荒谬,这可是数十名朝中重臣的联名上疏,为的是揭露大晋长公主与突厥通敌的叛国之罪。”
这话让长乐交握于袖下的柔荑指尖泛白,可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不紧不慢道:“既如此,可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