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小心点,大力士,你会哭鼻子的。&rdo;
&ldo;别吓唬我,阿克西妮亚!&rdo;
&ldo;我不是吓唬你。你应该去和姑娘们调情。叫她们给你绣花手绢,但是不要老看我。&rdo;
&ldo;我偏要看你。&rdo;
&ldo;那就请看吧。&rdo;
阿克西妮亚和解地笑了,并离开了小路,想趁机绕过马去。葛利高里却把马一横,拦住了她的去路。
&ldo;放我走,葛利什卡!&rdo;
&ldo;就不放。&rdo;
&ldo;别胡闹,我得去给当家的收拾行装呀。&rdo;
葛利高里微笑着,把马调弄得发起野来:那马挪动着蹄子,把阿克西妮亚挤到石崖边。
&ldo;让我走,死鬼,有人来啦!叫人看见,他们会怎样想呢?&rdo;
她用惊骇的目光向四下里扫了一眼,便走了过去,皱着眉,头也没有回。
彼得罗正在门廊上跟家里人告别。葛利高里备好了马。彼得罗一手扶着马刀,匆忙跑下台阶,从葛利高里手里接过马缰绳。
马知道是要上路了,急躁不安地挪动着腿儿,嚼着嘴里的铁嚼子,吐着白沫。彼得罗一脚踏上马镫,扶着鞍轿,对父亲说道:&ldo;爸爸,别累坏那匹白额顶的马,等到秋天,我们就卖掉它。要知道,也该给葛利高里置买一匹战马啦。大草原上的草可别卖啊,爸爸,你自己看得出:今年小草场上的草是没有指望啦。&rdo;
&ldo;好,上帝保佑你。一路平安,&rdo;老头子画着十字说道。
彼得罗用习惯了的动作使自己笨重的身躯跨上马鞍,整了整上衣后面腰带勒出的褶子。马朝大门走去。马刀柄随着马行进的节奏摆动,在阳光下闪着黯淡的光泽。
达丽亚手里抱着孩子跟了出去。母亲站在院子中间,用袖子擦着眼睛,又用围裙角擦擦发红的鼻子。
&ldo;哥哥,馅饼!把馅饼忘啦!……是土豆馅的!……&rdo;
杜妮亚什卡像山羊似的朝大门跑去。
&ldo;傻丫头,乱喊什么!&rdo;葛利高里气愤地对她喊道。
&ldo;馅饼忘掉啦!&rdo;杜妮亚什卡靠在篱笆门上冤屈地说,眼泪流到她那油晃晃的、火热的脸颊上,又从脸颊上滴到平日穿的外衣上。
达丽亚用手巴掌遮在眼前,注视着丈夫被扬起的尘埃笼罩着的自上衣。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摇晃着大门旁边的一根腐朽了的柱子,看了葛利高里一眼。
&ldo;你立刻把大门修理修理,在角上栽根柱子。&rdo;他又想了想,像是报告一件新闻似地补充说:&ldo;彼得罗走啦。&rdo;
葛利高里隔着篱笆看到,司捷潘也在准备上路。阿克西妮亚穿着一条绿色毛料裙子,给他牵过马来。司捷潘微笑着,在对她说些什么。他不慌不忙,以占有者的姿态吻了吻妻子,两只胳膊好久都没有从她肩上拿下来。被太阳晒得黝黑和干活磨得粗糙的大手在阿克西妮亚洁白的外衣上,像煤炭似的闪着黑亮的光。司捷潘背朝葛利高里站着,隔着篱笆可以看见他那绷紧的、刮得很漂亮的脖子和有点下垂的宽肩膀,‐‐当他把脑袋俯在妻子身上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他那卷起的亚麻色胡子尖。
阿克西妮亚不知道为什么在笑,还在不以为然地摇晃脑袋。骑手踏镫上马,高大的铁青马微微地晃了一下。司捷潘骑在马鞍子上,就像长上了似的,他策马急步走出大门,阿克西妮亚抓着马镫,和他并排走着,恋恋不舍地像只驯顺的狗,仰起脑袋看着他的眼睛。
两口子就这样走过邻居的宅院,在大路转弯的地方消逝了。
葛利高里不眨眼地目送了他们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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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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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向晚,大雷雨袭来。褐色的浓云宠罩在村庄的上空。狂风在顿河上掀起阵阵波涛,拍打着河岸。村周围的绿树外,闪电照亮了天空,稀疏的雷鸣声震撼着大地。鹞鹰伸直了翅膀,在乌云下盘旋,一群乌鸦呱呱叫着跟在后面。从西面涌起的黑云喷散着冷气,顺着顿河飘动。河边草地那边的天空黑得吓人库原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沉默着。村子里响起了一阵关百叶窗的乒乓声,在教堂做过晚祷的老太太们,画着十字,匆忙地赶回家去;大风旋起的灰色尘埃,像巨柱,在校场上转移,被春天的闷热蒸发得干渴的大地已经尝到第一阵甘霖。
杜妮亚什卡摇晃着两条小辫子,飞也似地穿过院子,关上了鸡窝的小门,然后站在院子中间,翁动着鼻翅,就像马停在障碍前面一样一孩子们在街上乱蹦乱跳。邻家八岁的孩子米什卡正在一只腿蹲着,打着转儿,‐‐脑袋上戴的爸爸的大制帽,也在打转儿,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尖声地喊叫着:
毛毛雨,毛毛雨,停一停,
我们要钻进灌木丛,
祷告上帝,
跪拜耶稣。
杜妮亚什卡羡慕地看着米什卡的两只尽是裂纹的光脚拼命地在地上踢踏。她也想到雨地里去跳舞肥脑袋淋湿,好叫头发长得稠密而又卷曲;她也想像米什卡的同伴一样,脚朝天在路旁的尘土上拿大顶,冒着倒到蒺藜上的危险,‐‐但是母亲正怒气冲冲地噘着嘴唇,从窗户里往外看呢。杜妮亚什卡叹了一口气,跑回屋子里去。雨下大了。一声霹雳在屋顶上炸响,余声隆隆,直向顿河的对岸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