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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九章没有粉墨就登场(第1页)

万晓阳第一个来报道了,她怀着既新鲜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车间,任书记上下打量着她:她上身穿着棉袄,外罩一件中式对襟、素色的碎花罩衣,那腰身看上去也就碗口那么粗,真担心扛根铁棍都能压折了。

她一进办公室低着头,因此任书记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白皙而细腻的脖颈、乌黑发亮盖过耳际的短发,再往上看,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她眼睛里流露着胆胠,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好奇,还是羞涩?她一进门都不敢往里多走几步,站在门口就小声地说:“我是来上班的。”

就分来四个人,任书记在脑子里这几天不知已经转了多少个圈,所以他一下子就对上了号,说:“你是万晓阳吧,”对方点头后任书记自己倒先犯了难:车间定好是分冲床的,但不知怎么的,一种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脑海里猛然浮现出几年前一个工人压掉手指的惨像,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真可惜了这块料,再说也挺对不住她那一身正气的爹妈。所以不但要慎重,还要相当慎重。可这么个尤物,让干个什么工种好呢?他看着她,面带慈祥的微笑轻声地问:“想干点啥呢?你又能干点啥呢?”这里有友好征询的成分,也包含了对她能力的质疑。

“不晓得呀,我们家也没人当工人,服从组织分配呗!”她说话慢声细气,那眼睛忽闪忽闪的,那眸子黑亮黑亮的,注满了稚嫩和深深的无奈。那声音甜甜的,软软的,诠释着她是个标准的江南女孩。

“咱车间有冲、锻、铆、焊,还有维修用的车、铣、刨……,”任书记嘴里慢慢说着,同时用右手的食指从平伸的左手上一个一个地把指头往回掰,掰一个,停一下,观察一下她脸上的表情,像看如今屏幕上正在滚动的抽奖条,可惜从她脸上没有看出有叫停的意思,他明白了,她全然不懂,于是很认真地说:“哎,小万,既然你不懂,我就来给你介绍:“冲压工呢,”他停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忍心硬塞给她,好象还有点怕她抢了去似的说:“有危险,一不留神,手指头就没了;锻工嘛,打铁的,不是女同志干的;铆工是要抡大锤的,只怕你还没个大锤重呢;车、铣、刨虽说轻松点,”停了一下,又自己否定:“其实也不轻松,像车工还得老站着,而且在咱这车间是辅助工种,将来转正定级要和加工车间一样标准,还要三年才转正,不合算,再说,你还要进步,将来上调呀什么的,工作干不出成绩不行。”然后,他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说:“这样吧,只有焊工,算是个有技术又不太累的工种。”

“噢,焊工?”对焊接,她是知道的,学工时见过,她歪着头看着任书记,那眼神似乎在问:“焊工有什么好?”

任书记愣了一下,在头脑里搜罗词语,在平日里对焊工还真没怎么琢磨过,想赞美几句都挺难。“噢,人常说:万能的车工,精细的钳工,那饿不死的就该是焊工了,巧媳妇能用针线把布片缝成美丽的衣裳,焊工就是用手中的焊枪把铁板制成各种各样有用的机器和设备。

他站起来,两手撑着桌沿,用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当个焊工是很光荣的,我国第一艘万吨巨轮下水时,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刊登了一位女焊工手举焊枪的光辉形象,还有大篇的文字报道,那多神气,”想想那儿有些不对,又说:“噢,干工作也不是光图神气,是对国家贡献大呀!”

经过了任书记的一番渲染,“那我就干焊工吧。”晓阳痛快地回答中,还带了些许的豪迈。他也歇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工种也算是她自个选定的了。他如释重负,这才觉得有些欠妥,还没跟主任商量,于是对万晓阳说:“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有些事我们还得研究研究。”

其实在他进行上述“口水”表演的时候,主任就坐在对面他的办公桌前,那心也是跟着一紧一紧的,原来他已向冲床上的女大学生许诺过:来了人给她分一个,培养培养,好将来把她替换出来到车间做技术工作,冲压模具更新被列入当年车间工艺整顿的重头戏,由他专门抓此项工作,没人可不行。焊工近两年进人多,这次分人本不在考虑之列。现在眼看又要泡汤,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人家是书记,而且还是个腰杆子铁硬的书记呢。他是个“懂味”(湖南话,近似于识大体吧)的主任,要不然怎么能在一起搭档那么多年呢。

说起来他们两个在车间里都是“说了算”的人物,但这个“算”字的含义却大不相同,在任书记那儿,它是“算数”的算,到他这儿,就变成了“算了”的算,“说了算”就是说了就算了,说完就完了,说完就拉倒,没人会当回事,所以往往是不说比说了好,可是这个事他已经说了,当然希望它能“算数”。他知道,所谓的“研究”不过是一个过场,他看了看书记,那眼神似乎在说:“这还用研究吗?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说。”于是不等书记开口,就说:“你刚说的我都听到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但分给谁呢?”他还想在“但”字后面做做文章,同时提醒书记车间先前的商定。

“是啊,焊工班里的两个老人,徐师傅、冷师傅先后都带了人。”任书记说着,也显出了为难的神情,但只一瞬间,就有了新主意,说:“那就分给建国吧,小伙子高中文化,人聪明,好学上进,人又谦和,人缘也好,出徒也已经有两、三年了。”

“这小伙子、大姑娘分到一起,时间长了会不会出问题?”主任还想力挽狂澜,虽然他自知人微言轻,但还是不想在车间职工的心目中再“算了”一回。

“不会。”任书记不假思索地说,还把个“不”字咬得挺重,而且拖了个长音,接着给出了理由:“建国是当地人。”

任书记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主任“但是”后面的这些说辞均缘于他对冲床上那位大学生的承诺,他也懂得做事什么时候都要给别人留条缝,所以他虽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说:“那让陆茵上冲床吧。”

就在他“研究研究”的时候,万晓阳在门外还忐忑不安,生怕那份当焊工的荣耀给研究没了,好在他很快就出来带着她往焊工班走去。

万晓阳跟在任书记的身后,东瞅瞅西望望,毕竟社会这个舞台对她来说还是陌生的,可惜没有导演,她没有粉墨就登场。她走过之处,有人停下手中的活计,青一色地行注目礼,在这个车间里,工人干活要么操作机器,要么蹲着或坐着,所以看她都是眼睛大睁、表情微冷而沉默的仰视,而她直走前行,首先看到而且对她有新鲜感的是那些机器,所以就有了一种目中无人的气势,过道边的一位用胳膊碰碰同伴说:“咦,稀罕,这是不是那‘双料局长’?咋会分到咱这卖苦力的地儿呢?”

她猛地站住,一时还弄不清这‘双料局长’的含义,一回味,才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她回过头,想看看是谁,这才发现原来许多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只怕已经看了许久,那表情淡漠而呆滞,她有些不知所措,那脸上也就挂上了一层霜,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

“干活,干活,人家干部子女觉悟高,‘越是艰险越向前’。”他是师傅,在徒弟面前一定要扮演正面人物,但他用了“越向前”这个戏词,而且调更高,让万晓阳把那话里的风凉味听了个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她就纳了闷了:我惹着谁了。她确实谁也没惹着,但她的出现却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宣泄的渠道。

那场运动即将落幕,国家的政治生活开始向正常的轨道靠拢,称为“拨乱反正”。近十年来,人们经历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沸腾岁月,投机家们也领略了一把“糞土当年万户侯”的那个“爽”,然而,这一切就如过眼烟云,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历史又顽强地向它固有的运行轨迹回归,人们又极不情愿地回到了固有的思维模式和既定的游戏规则中去了,而且这种变换来的太快,令许多人心理失衡,有人甚至希望那个时期真的再来一回,让那愚蠢的激情再燃烧一次。

可现在似乎尘埃落定,浮躁、郁闷,一股莫名的火窩在心里,总想借个事由找个对像发泄一下,工厂几年不招工,要招也要招知青。已经成为了人们的共识,上山下乡还在下,招工指标层层卡,捞到一个也跟中彩票差不多。可在这儿,却有人一出校门就能端上铁饭碗,其实,现在能呆在这个车间上班的绝大多数人也并非是中彩票进来的,这可能是他们这前半生最感荣幸的事情了,现在他们的荣幸被人分享,像一个饼被人咬去一大块似的心痛,而且进来的还是让人羡慕忌妒的官二代,这万晓阳第一个亮相,靶子自然就是她了。

“哎,建国,你停一停。”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和叮叮铛铛的金属碰撞声,使得任书记不得不扯大了嗓门喊。

建国的来到了他跟前,问:“阿么了?”

“建国,小万就分给你了。”

建国飞快地把万晓阳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就觉着,这白的透亮的皮肤,纤细的身材,跟这傻、大、黑、粗的板焊活反差太大,脑子里倒是飞快地闪出一句戏词: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他迫不急待地把任书记拉到一边,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摇手弄姿,着急地说:“不行,这不行,这娇小姐看样子就不是干活的料,烧着、烫着我还怕担嫌,你要给我分就分个男的。”

“都要男的,难道要她去干锻工?再说,人家已经是干活的料了,还要你带啥呢?”他显然生气了。

“这些人都是飞鸽牌的,就是带出来了还不是几天就飞走了。”建国嘟囔着。

在那个拨乱反正的年代一些干部子弟常因父母在政治舞台上的角色变换而飘忽不定,所以,建国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毕竟活是要人干出来的,任书记表示了理解,说:“你这儿就当个车棚,让这飞鸽车先停一停,下次再来了人给你分个‘公’的。”说完,还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万晓阳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的交谈和表情,像一个待售的物品等待买卖双方的讨价还价,虽说对他们的谈话她听的不是很全,有的还听不懂,但她知道他嫌弃她,脸上霎时阴云密布。终于,任书记像推销出去了一个滞销货般,松了一口气。他转身要走,隔壁工位上的冷彩莲却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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