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割完牛草回来,就要去放牛,放完了牛又要赶在申时去接江之恒和那两只书箱子。
我们走在回家必经的大路上,那天江之恒突然转过身来,我看见他停住了,也跟着停住。
江之恒问:“我早上见你在我的书箱里藏了把镰刀,你拿着它走了,你去做什么了?”
“割草,少爷。”我如实说。
“你不是我的书童吗?怎么还要割草?”
“我是你的书童,也是江家的长工。”
“你师父送你来时没这么说。”
“后来江太太这么说了。”我俩沉默了片刻。
我熬不过他的沉默,正准备重新挑担上路。
他忽然有些诧异地说:“你怎么穿着草鞋?”
我用很平常的口气说:“我们都穿草鞋。”
他说:“可我没穿。”
“对。”我说,“你是少爷,你穿棉鞋。”
“你冷吗?”他问。
穷人四季只有一双鞋子,这话不是故意夸大其词。我冬天一直穿草鞋,我四季都是这样。可即使冷惯了,我也还是冻得紧,但我疑心他要怎么嘲弄我,就咬着牙,摇头说:“不冷。”
江之恒不由分说地抬起一只腿来,我更加确信他是要在我面前炫耀显摆。可没曾想,他把棉鞋和绸袜一起脱了,光脚站在满是淤泥的雪面上。
江之恒的脚背很白。
我看着他的双脚沾染上了淤黄的雪水,他一跳一跳的,龇着牙对我说:“你冷。”
第二天,江之恒扔给我一双双层料的黑布鞋。
我穿了新鞋,江家别的长工见到,总要说上一些酸辣的话呛我。
这让我不仅没有半点儿感激,反而对江之恒说:“少爷,我现在有了一双布鞋,可您家里那么多长工,依然在穿草鞋卖力气。”
江之恒听到这句话,一张脸像是雕刻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第3章
我十五岁时,个子蹿得很猛,已经同十七岁的江之恒一样高了。
我初来泷水村时那颗光光的脑袋上也剪了一茬又一茬的发。
江之恒那时候不去私塾了,他开始嚷着想去更远地方的学堂念书,可江太太宝贝他这个儿子,不肯让步,就请了一个私塾先生来家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