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任如寄跟多年前的他判若两人,以前的他留着长发和胡须,不修边幅,衣着也是随性而怪异的,脸上神情总有点不理人的样子,是很特立独行的人。
他现在应该还不到六十,但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满是皱纹,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不过他的神情就像一个饱经世事的老人,非常平静,他身上那些尖锐的棱角都消失不见了。
许晗都有点不敢认他。
“好久不见。”任如寄的笑容和善而亲切,“我老了,认不出来了吧?你倒是没怎么变。”
“任老师。”当年是任如寄发现了许晗,带他进入电影圈,给了他后来的一切,所以许晗一直很尊敬他,称呼他为老师。
任如寄摆了摆手:“我从以前就很看好你,你现在果然大有出息。”
许晗没有说话。
任如寄见他的神色:“最近发生的事我都知道,娱乐圈就是个是非之地,你要撑过去,你就成功了。你比过去成熟很多,现在也能冷静面对这种事了,不再像十七八岁的时候那么冲动了。”
提起以前的事,许晗淡淡笑了一下。
任如寄沉默了一下,才说:“我这次回国专门来见你,其实是为了以前的事。”
许晗看着他。
“当年他们对你做的事,我都知道。”
许晗一愣。
“我那时忘乎所以,被虚名浮利冲晕了脑子,一心只想尽快拍完《黄鹤不返》,那个时候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了。但我一直装作不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我也有莫大的责任。我把你带进了这个是非之地,本想好好培养你,但我却为了一己私利把你扔在了这里,是我亏欠了你。”
许晗没有说话,但这件事只是在他心上激起了一圈涟漪而已,他并没有愤怒,他的心情甚至是平静的。
许晗一直对任如寄有愧疚,他以为是自己搞砸了任如寄的心血,以至于后者如此失望愤怒,再也不肯见他,但即使这样,他也并不后悔当初那样做。
尽管他曾以为那是他人生中最重大的打击,因为他的翅膀被折断了,所有人都背弃了他,他以为他的一生彻底完了。
但如今,他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好像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释怀了。
“任老师……”
任如寄摆了摆手:“我已经当不起你这句老师了。那件事后来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我自问一辈子问心无愧,只有对你是愧疚的。我想这也算是自食其果,这么多年,再也没有拍过什么像样的好片子,心脏了,拍出来的东西就不干净了。”
“那件事已经成为了过去,没有成为我的噩梦,我现在也很好,因为我遇见了更好的事情,所以那些事都成了无关紧要。”
任如寄深深地看着他,似乎已经懂得他此刻的心境。
许晗顿了顿,还是问:“老师,您还会把《黄鹤不返》拍出来么?”
任如寄摇了摇头:“不可能了,过去的那种心境已经找不回来了,拍不出来的。”
但他的脸上并没有悲哀和遗憾,有的只是历经千帆,看透世事的平淡与释然。
邵明雍深夜回来的时候,没有在卧室看见许晗,后来发现他在影音室里看电影。
看的是他自己的电影《穷途》。
在邵明雍的印象里,只有很早那一次,许晗只跟他在一起看过这部电影。
这是很反常的现象,这段时间他都很乖很自觉地睡觉,并不需要邵明雍操心,即使他不说,邵明雍也知道这是他的体贴与温柔。
他看得专注,丝毫没有发觉邵明雍,他坐在那里,却像个孤零零的孩子。
邵明雍走过去,在他发顶吻了一下,顺势坐在他身边:“怎么了?”
许晗像是怕冷似的,自动就靠在了他怀里。
“我在想娱乐圈。”
“我不是没有过野心,一开始,我想成为娱乐圈顶端的那个人,就像许薇争一样。但我要比许薇争厉害,我要靠自己走到那里。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我永远都不能成为她,于是我的野心就成为了泡沫。它让我失望了,但我为什么没有离开它,我想我对它还是有一点留恋。我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迟早会成为它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可怜的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