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铭急切地看着自家主子,但是他心里更加了解这个人。果然,云柯几乎没有片刻犹豫,道了声谢,扶着他的手一瘸一拐往山里走去。落竹目光阴沉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阿碧当然也了解自家主子,所以他一摊手,无奈地看着落竹。
落竹把满腹怒气化作投向阿碧的一瞪,然后朗声喊道:&ldo;云柯等等!&rdo;
他走上去,扶住云柯即将摔倒的身体,叹道:&ldo;我六岁那年,母亲生病了,家里仅以维生的两亩田地被隔壁家抢走。母亲拖着病体去找他们理论,反倒被打了一顿。我气不过去报官,连鸣冤鼓都够不着,被衙役拿着大棍子赶了出来。要是当初有你这样的官,说不定我母亲也不会含恨而终,我也不会遇到后来的事。&rdo;他回头吩咐阿碧,&ldo;快跑,回府里准备冰块草药,一会儿叫他们来抬云柯公子。&rdo;
云柯越走越疼,咬牙忍着,后脖颈豆大汗珠一颗一颗。落竹也不介意他把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他寻思着只要云柯能熬到阿碧带着冰块草药回来,自己不就是受点累么。
好不容易找到那家农户,便是落竹也深感惊讶。有十数亩良田的农家,条件差不到哪里去,俗话说瘦死骆驼比马大,过日子的钱总是有两个的。可眼前的两间茅草房……这样的房子,冬天冷夏天热,下雨甚至漏雨,能住人么?
云柯的拳头悄悄握了起来。
他走到门口,便见一个老妇人坐在门口,问明白是傅家阿婆,便道明来意。傅家如今只剩了女人,阿婆的儿子为阻止黄维和之子毁坏田地,被人暴打,死在当场。傅家阿公给儿子伸冤,案子还没审,人也不明不白死了。其时阿婆的媳妇身怀六甲,两个女人家破人亡,只能勉强避祸上山,在这山里贫瘠之地开两亩荒地,维持生计。
阿婆一听云柯是来帮他们伸冤的,非但不高兴,反倒迈着小脚躲进屋子里。落竹陪云柯在门口劝了半天,阿婆的媳妇才来开门,叫他们进去。屋子里破破烂烂,竟然连张床都没有,最好的物什竟然是一只汲水的瓦罐。媳妇抱着不懂事的孩子,一边安慰一边道:&ldo;大人,不管您是为名为利,我们平民百姓,陪不起。看您行动不便,就不留您坐了,家中也实在没有您坐的地方。&rdo;
云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样,不由道:&ldo;我乃都察院左都御史,从二品官员,可以帮你们伸冤,为何你们不要?&rdo;
媳妇不说话,只是哄着孩子。婆婆从屋子外头提进一桶水,那水桶木头边烂透了,她手一抖,木桶断裂开,水洒了一地。阿婆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整个人趴在地上。媳妇惊得大叫一声,云柯也急得一颤,还是落竹离得近,扑过去扶住阿婆,道:&ldo;可摔着了?&rdo;
阿婆摇摇头,衣服湿了大半,道:&ldo;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不知什么时候眼睛一闭,可怜我这媳妇还有没长大的小孙子。&rdo;
落竹扶起阿婆,看着老人家佝偻的腰微颤的腿,她身上这身衣服脏得看不出原色,不知她有没有什么可换。若是没有,如今入秋天气凉,她该怎么办呢?
恍惚间,想起当年家徒四壁,娘亲在床上无药可吃,一边疼得呻吟一边流泪,喊着自己不能死,死了,这六岁的孩儿可怎么办。
&ldo;阿婆,大姐。&rdo;落竹道,&ldo;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肯告,民不与官斗,你们已经如此,再告下去,便是赢了也没什么用处。若是不赢,只怕命都没了。&rdo;
他这话,说给傅家婆媳俩听,也说给云柯。平民百姓的苦,高高在上的云少爷永远不会真正懂得。他顿了顿,对抱着孩子的媳妇道:&ldo;大姐,我如今就住在这山上,走一段路,有个宅子。我虽然也是平民百姓一个,却也认识几个人,谁也不敢随便动我。你们要是不嫌弃,回去之后我叫人给你们送点东西过来。&rdo;
&ldo;不……&rdo;
落竹打断傅家媳妇的拒绝:&ldo;大姐,咱们大人吃什么苦都受得了,可不能苦了孩子。&rdo;他看看傅家媳妇怀里不哭不闹的孩儿,&ldo;我听人说,这时候的孩子最是调皮,可你这样抱着他,他不哭不闹,脸色腊黄……我不懂医术,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大姐若是真爱孩儿,何妨为他低头。&rdo;
傅家媳妇脸色松动,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半晌,静静落下泪来。
过了不久,阿碧叫人抬着轿子来了。云柯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乖乖上了轿,落竹当着傅家婆媳的面吩咐了阿碧一番,也钻进轿子里。轿子宽敞,做两个人也不嫌挤。云柯除了鞋袜,把阿碧带来的冰袋绑在腿上,轻轻叹道:&ldo;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不肯伸冤。&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