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湛阳死死咬着臼齿,他确实是想起来抽人的,他实在想不懂,这人为什么屡教不改。是对他的记恨吗?可这记恨到底有多深,一次次地盖过他,投射到邱十里身上。
巨大的疑惑和愤怒不断冲涌着他,让他有几个瞬间的失语,就算开口,说出的也必定的尖刺般的话。他很少对什么事感到如此无解。却听那小小的老四瞪着老二,先他一步开口,“你这样真的很低级。”
其余三人都呆住了。
时郁枫站起来,平视着时绎舟的眼睛,“攻击别人的身世,用肮脏的话威胁、揣测别人,比直接打人还低级,反正我很看不起,”他想了想,又认真道,“你如果不想去的话,直接说自己不想去就好了,如果我是三哥,我现在就要站起来打你,而且我绝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话音一落,桌上还是死寂的,时郁枫擦擦嘴,兀自找他的小黑狗去了,时湛阳也想拉上邱十里一走了之,他不想再揍人,他也最看不得邱十里强行忍下去的那种,一脸难过的表情。
管家却突然匆匆从走廊口赶过来,“大少爷,”他叫道,“有客人来访!”
时湛阳烦得要命,“谁?”
管家弓下腰,凑在他耳边,“江口理纱子小姐,在庄园门口等,带了很多礼物,只有她一个人。”
第二十九章
江口理纱子身穿花灰色的双排扣大衣,里面是件宽松厚实的麻黄色毛衣裙,拖着大箱子站在门口,在晨光中,笑得温顺。
简直让人很难把她和一年多之前游船上的暗杀事件联系在一起。
她和兄弟三个依次握手过后,又鞠了一躬,说着“抱歉突然来访”的客气话,又问候了他们远在太平洋中央的老父亲,这才让管家收下她的那几提礼物,又放好自己的行李箱,在沙发坐定。
客厅统共三张沙发,一长两短,长沙发上,邱十里坐在时湛阳旁边,学着大哥的样子,优雅地翘起一条腿。短沙发上,时绎舟和理纱子隔了张茶几,心不在焉地盘腿坐着。
理纱子的目光扫过壁炉边高大的文艺复兴雕塑,又扫过墙上的塞尚,“圣诞节——表哥有什么休假计划吗?”她捧起茶杯暖手,随口般问道,用的日语。
时湛阳笑眯眯地看着她,“这要看江口小姐有何贵干。”
理纱子也笑了,“唉,说起来真是让人难堪,”她松松地垂下眼,“我只是出来逃难啦,趁最近事情少,旅行几天,躲一躲家里的叔叔婶婶。”
时湛阳点点头,默默听。
理纱子又苦恼道:“真是搞不懂他们,不仅每天给我介绍奇怪的对象,还要在大学里给我招亲,招揽那些满脸痘痘的小男孩,逼我去见他们,好像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一样,”她小小地抿了口红茶,又用手帕仔细擦掉杯沿上沾的口红印,“我这个组长当得,真是窝囊又丢脸!”
时湛阳露出和善又了然的神情,“长辈都是这样,到了年龄不成家,难免着急。”
“唉,道理是这样讲的,”理纱子长长地叹着气,忽然看向时绎舟,“二表哥——不对,二表弟,我们应该同岁?”
时绎舟听不懂日语,坐在这儿单纯是和尚撞钟,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提问,一时间只是拉了拉口罩,狐疑地看着这位只在小时候有过几面之缘的亲戚。
于是理纱子又用英文问了一遍。
“我二十一岁。”时绎舟试图纠正牙齿漏风造成的发音变形。
“我也是哦。”理纱子捋了捋头发,柔柔地笑了,“月份应该比你早,记得你是夏天出生。”
时绎舟没再接话,似乎有点惊讶,又并不相信她。毕竟江口组近来在时家只剩恶名,他也不是不明白。
之后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基本上是理纱子喋喋不休,时湛阳客客气气地应她几句,邱十里又偶尔回答几个问题。理纱子似乎不打算把自己当外人看,被管家带着,在这栋小楼里参观了一圈,一路啧啧惊叹,又在三楼的客房区溜达了两步,明摆着想住下,时湛阳尽地主之谊跟在后面陪着,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却根本不接她这茬。
“冯伯,”时湛阳在走廊里提醒管家,“把车子准备好,午餐后就送江口小姐去酒店休息,这几天叫几个伙计全程陪她,照顾得细心一点。”
理纱子回头看他,笑道:“怎么办,我去过好几家问,没有空房才来投奔表哥的。旧金山这么大,不会没有我住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