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看见自己的床头立着一只银色的铝镁合金登机箱,还捆着红蓝两色的箱包带。以他浅薄的知识也知道这玩意儿是产自德国的riowa,价格不菲的货色,按照道理绝不可能出现在他和芬格尔的宿舍里,他俩那些破破烂烂的家当犯不着用这么帅气贵气亮闪闪的旅行箱来装……他现在想起路鸣泽在梦里的那句话了,这家伙一脸“我是你亲爱的赛巴斯[1]”的贱相说,“箱子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见鬼!谁他妈的要他帮忙收拾箱子,他知道自己想带《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么?但是旅行箱上贴着一张黄色的便签纸,上面是漂亮的手写体,温馨的爱心提示,“《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塞在箱盖内侧的袋子里了,羊毛袜卷在你的裤子里,但你的电子词典是商场搞活动时候498块钱买的打折货,功能上属于阉割版不支持日语,所以还是靠你自己的三脚猫日语打天下吧。附赠快速了解日本传统文化的秘笈《日本神话与历史100讲》一本和娱乐用美女画集一册,都在你的双肩背包里”。路明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肩背包也靠在行李箱旁,里面果然有一本讲日本神话的小册子和一本考究的画集,只看了一眼画集封面路明非就想去找手纸擦鼻血……裹着印度纱丽的女孩胴体曼妙而蒙眬,盘膝坐在日式的和屋中,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纸糊的木门照在她背后,虽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但路明非可以想象纱丽下那个女孩赤身裸体……只看那头阳光中带点酒红色的长发他也能猜出那是谁。他知道诺诺和苏茜搭伴去拍过一缉性感的写真,摄影师是一个芬兰的女摄影家。她免费给这些女孩拍摄她们最青春最美好的时候,在拍摄完成之后直接把胶片和她们小时候的珍贵照片一起封入牢固的金属盒,埋入地下的蜗牛形容器中。直到三十年后蜗牛壳才会被解封,照片的主人们会重见她们最美时的影像,可她们已经垂垂老矣。忽然面对自己当年的性感,有人也许会哑然失笑,有人也许会号啕大哭。“求看求看,看个花絮也好嘛!”路明非听说诺诺去拍性感写真后涎皮赖脸地说。“屁!恺撒都没资格看,你看个大头鬼!”诺诺用手指虚戳他的眼睛,“看了害针眼!”“拍了没人能看的照片有什么意思嘛。”路明非说。“三十年以后就能看到了啊,到时候谁爱看谁看,我都不拦着。”诺诺龇牙咧嘴地笑,“在我五十岁的时候拿我的性感照给小男生看,看得他们激动上火了我再告诉他们说这就是姐姐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你们来得晚啦。想拉姐的手么?先看看姐手上的褶子。”路明非有点沉默,心说三十年后解封着急要看的可不是小男生吧,而是以前喜欢师姐你的人。在你最美好的时间我们流着鼻血幻想你最性感的一面,等我们如愿以偿地看到时……我们最多只能摸到你皱纹横生的手,除了掏心窝子地遗憾啥也做不了。这个摄影师玩的概念是“留存美好”么?是“叫那帮觊觎姐姐美貌的草食男们看得着吃不着干上火吧”?只有一个人看到这本影集会淡然一笑,那就是娶了她的人。因为他看过她的所有青春美丽以及渐渐老去,了无遗憾。鬼知道路鸣泽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这些胶片偷了出来还洗成精美的影集。一页页翻过去,诺诺浸泡在清澈的泉水中只露出头来,泉水的波纹扭曲了她的身体;诺诺穿着湿透的红裙走在芝加哥老城区的街头,路灯光中飘着细密的雨丝,下水道中吹出的热气掀起的她的裙摆,湿透的织物下露出内衣带子妖娆的痕迹……前面是摄影师的作品,后面就是诺诺自己保存下来的珍贵照片了,她进入卡塞尔学院 日本分部“他们都说天照命会让每个人看见阳光,可我们这种生在黑暗里的蛾子……”樱井明狂笑,“只会被你的阳光烤成焦炭!”他旋转起来,巨爪上带起死亡的寒风。这是困兽的死斗,樱井明忘记了一切,沉浸在无穷暴力带来的快感中。一只45码的大脚狠狠踩住小山隆造的后颈,把他的头踩进沙地里,小山隆造能听见颈椎间的软骨在哀号,只剩硬骨还在努力地支撑着脆弱的血管和神经管。“见鬼我为什么要穿这双ferragao的手工定制皮鞋来做这种脏活儿?血要是溅到鞋面上会不会留下痕迹?”男人一边踩一边大声抱怨,“这可是上好的老鳄鱼皮!”“别跟个女人似的宝贝你的鞋子了,快点!少主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另一个男人拎着装满水的塑料桶过来,“把他的头塞进桶里去,第一次三分钟,以后每次延长一分钟到他招供为止!”“还不如用绳子把他吊起来,打你拿手的水手结,欣赏一下这家伙快喘不上气来使劲蹬腿的样子。”第一个男人说。“快快快!我们在乎的只是时间!我们不是那种玩虐待的变态好么?”第二个男人把整桶水从小山隆造的后脑浇下。浸透了水的沙子堵塞了小山隆造的嘴和鼻孔,他没法呼吸了,甜腥的味道沿着气管泛了上来,应该是开裂的肺泡在出血。小山隆造很想说些什么,可这两个男人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小山隆造快疯掉了,这两个家伙真的是在逼供么?他们根本就是在享受虐杀的乐趣吧?逼供也讲究方法的好么?逼供也得让人能说话啊!小山隆造是个不太走运的外科医生,毕业于名牌医学院,曾经在大医院工作过,现在却只能在私人诊所帮帮朋友的忙。因为收入不高所以只能住在老旧的公寓楼里,邻居都是些外地来东京工作的小职员。按说他这种事业不成功性格又谨慎的男人应该不会招惹什么麻烦,但今夜沉重的脚步声震动了整座公寓楼,接着是霰弹枪轰响,小山隆造家那扇加厚的防盗门被人一脚踢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扑了进来,拖起他的一条腿横穿走廊登车而去。小山隆造甚至没法呼救,被拎出被窝的同时他的小腹就挨了一拳,对方准确地命中他的神经节,他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栋公寓楼里家家闭户没人敢报警,那些男人的黑色西装迎风敞开,衬里上绣着青色的夜叉鬼和赤裸的女鬼,绚烂缭乱得就像浮世绘。住户们立刻就明白了,这些男人是黑道,大家都猜测小山医生是借了高利贷。“夜叉,停手。让他抬起头来,至少要能看见我。”有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