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愣了好一会儿,低低地叹了口气:“傻妞,你没被人骗过么?誓言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啊!只有你对别人还有用的时候,别人才会遵守誓言。现在你给炸成这个样子,对我已经没有用了,所以我也就没必要遵守誓言了。”他抚摸雷娜塔燃烧着的金发,“可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你增加了我的负罪感诶!好吧,我确实是个坏人,可我讨厌欠人东西。”“重新缔约吧,从今往后我将始终带着你在我身边,不放弃,不远离,而你要好好地活着,始终对我有用,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没用了,我还是会扔掉你的哦!”“可我要死啦。”雷娜塔的声音越来越低。“不,雷娜塔,你不会死的。记得papaverradicatu么?它是不会死的,世界上永远有一种生命,它的每一次死亡都是为了归来。”零号把白铁盒子放入她的手中,一株嫩黄的北极罂粟在极寒中盛放,花茎绿得让人想起春天。“我曾许诺用自由作为你的生日礼物,你说那是你唯一的生日礼物。每个女孩都该有生日礼物,没有生日礼物的女孩很可怜。”他亲吻雷娜塔的嘴唇,“要活下去,雷娜塔。外面还有很多很美的东西,你还没有来得及体会,比如拥抱,比如亲吻,比如男人和女人的相爱。所以,不要死。”他把雷娜塔放在冰上,捧起雪盖在她的脸上,念诵古老的证言。恍惚中雷娜塔看见了涟漪,那是温暖的水,一双坚强有力的手臂托着她,把她沉入温暖的水中。这是一场洗礼,是她的新生。为她施洗的是笼罩在阳光中的零号,他把她从水中捧出,亲吻她的嘴唇。那是欢迎的礼节,仿佛数千年离别后的重逢,如此欣喜又如此了然,他们之间有一份以数千万年为计的契约,一份能使死者重获新生枯花再度盛开的契约,今时今日他终于持着这份契约回来找她,对着整个世界申明拥有她的权力。那是她的命运!中队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穿着拘束衣的男孩从冰原上缓缓地站了起来,瘦削的背影逆着风顽强地挺直。他只要再加一分力,蜂巢中所有火箭弹会倾巢而出,可他居然不敢,他的手指在颤抖。零号踢开弹箱的盖子,拾起一枚子弹随手把它放在空中。子弹居然颤颤巍巍地悬浮在他的头顶,像是摆脱了地球的引力。他把一枚又一枚子弹放了上去,便如神以星辰布置新造的天空。这些大口径机枪子弹颤抖起来,就像是一群精灵从梦中醒来,斑驳的黄铜弹头上闪着微光,古老的花纹浮现。零号冷冷地看着逼近的苏27:“她花费一生才等到了第一份生日礼物,真要剥夺它么?”他向着虚空挥拳,所有子弹的底火都被打得凹了进去!数以百计的子弹同时激发,弹幕向着苏27倾泻过去,密集得能够在空中碰撞!更多的子弹从弹箱中浮起,沿着看不见的弹轨滑到零号为它们指定的位置,接着发射。中队长按下了发射钮。零号纵声狂笑,随手挥洒出成片的弹雨,所有的蜂巢火箭都被摧毁,苏27的机身被无数子弹穿透。它掠过零号的头顶,炸成巨大的火球。僚机雨燕目睹了这一幕,机师完全傻了。那个冰原上的少年根本不能再看作“人”了,他随手挥出的就是美军巡洋舰上“机枪密集阵”那类的攻击,他仿佛握着这世界上所有的权柄,每个权柄都能在瞬间要了雨燕的命。“呼叫雨燕!呼叫雨燕!怎么回事?白鹳的信号在我这里消失了?”副中队长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雨燕如蒙神的恩赐般大吼:“准备你们全部的武器!准备你们全部的武器!我立刻把坐标发过去!对着坐标把所有的武器都扔过去!那是个怪物!是个怪物!”副中队长呆住了,虽然是中队长的僚机,但雨燕也是王牌机师,从没有王牌机师会这么要求火力支持,正在接近的是中队剩下的全部8架苏27战斗机,这些全副武装的战斗机如果把武器都扔出去,是能把方圆五平方公里的地面都炸平的。他们中还有人携带了钻地炸弹。“别等了!超视距攻击!快!中队长就是被那个目标摧毁的!那是一件超级武器!”雨燕大吼。他不敢说那是个男孩,否则副中队长一定以为他发疯了而非要过来看一眼。雨燕清楚如果等队友们进入视距再进攻就已经来不及了,没人知道那个男孩还会使用什么,物理规则对这个男孩而言完全是被忽视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饱和的火力吞没他!“明白!按照雨燕提供的坐标,对地导弹准备!钻地炸弹准备!蜂巢火箭准备!”副中队长下令。零号仰头看着南方天空中星辰般闪烁的飞行器,感觉到了海潮般扑来的危险气息。他闭上眼睛,几乎无限地放大听觉,可以听见对地导弹和钻地炸弹的嘀嘀声,蜂巢火箭在弹仓中就位的咔嚓声,机枪弹链滚动的哗哗声。而脚下的弹箱已经空了,他这边已经是手无寸铁。“有时我看你们如此卑微可怜,然而更多的时候你们的愚蠢无可饶恕!”零号仰望天空。白骨的双翼突破他的背脊展开,气流托着他升入空中。零号张开双臂仿佛被捆上十字架的耶稣,似乎因为痛苦而微微痉挛,汹涌的黑色气息从他的眼睛、鼻孔、嘴、耳朵里喷出,汇聚在一起,毒蛇般缠绕在他身体表面,高速流动。他独自浅吟低唱,声音响彻天地间,虽然隔着驾驶舱厚厚的玻璃,机师们也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醒来吧畜生!”他忽然睁眼,金色的瞳孔照亮了半边夜空!光环缓缓下降,巨大的龙骨在列宁号的甲板上躺平了。邦达列夫走近这不可思议的巨大残骸,伸出戴手套的手,轻轻地抚摸那些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骨骼。“船长,现在启航吗?”大副登上甲板。“启航。船速不要太快,不要让人看起来像是赶着逃离现场的样子,”邦达列夫指了指天空,“天空里有眼睛。”他指的是近地轨道上的间谍卫星。“明白,我们会前往目标地点下锚考察北冰洋水质,我们是艘科学考察船。”大副行了个军礼。“尽力开得平稳些,我得给这个东西做一个手术。”邦达列夫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箱子,取出折叠起来的金属支架,打开来之后它恰好可以固定在龙的面骨上,罩住了这条龙苍白的左眼。邦达列夫退后几步,遥控开启金属架上的激光器,金属支架推动着激光器沿着圆形的轨道旋转起来,沿着龙的眼眶进行切割。在激光的高温高压下龙骨也承受不住,切割很快就完成了,邦达列夫用一个带柄的吸盘把龙眼提了出来。龙眼约有篮球大小,跟鲸类的眼球差不多,冰冻了多年之后它好像已经石化了,看起来很像白色大理石,表面有着细密的细纹。邦达列夫轻轻地擦拭龙眼表面,很奇怪的,眼球本该连着丰富的血管和神经管,但这颗龙眼上完全看不出来,它干净得就像是颗鸵鸟蛋。“这么多年来,赫尔佐格居然没有意识到他的脚下孕育着一头真正的古龙。”邦达列夫叹息。眼球忽然震动了一下,邦达列夫感觉到从天而降的重压,几乎要把他压垮。那是一种威严,令人震撼的威严,如同神降临在世间,只需一个呼吸就能压垮人类!一个领域从龙眼上开始扩张,邦达列夫耳边响彻刀剑轰鸣般、暴风海啸般的巨声,又仿佛成千上万的神祇齐声呼喝。“快!液氮!”邦达列夫大吼。水手们立刻打开早已准备好的金属罐,乳白色的蒸汽沿着罐子的内壁迅速地爬了出来。那是液氮的物理特性,金属罐中装着零下两百度的液氮。邦达列夫把龙眼扔了进去,又把金属罐和液氮钢瓶用铜管连接起来,几乎无穷无尽的液氮能随时“冷却”这颗暴躁的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