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把妹妹嫁出去了杀戮虽然过去了,但总会在人们心中留下这样那样的阴影。然而,对于百姓来说,杀戮和悲惨都不属于他们,所以在最初的热议之后,人们的兴致就转向了那一桩前所未有的婚事甚至在他们心目中,储君家里头那一位夫人临盆之后生的是男是女,还比那王公贵族家里的哭声要值得关注一些。在一队队的军士将一座座曾经光鲜的大宅门统统封闭起来,把内中的各种物事或没入国库或发卖,或把人没为官奴的时候,礼部的官员们正在满大街地搜寻最适合作为公主府的地方——由于太平公主李令月成年之后就在李贤家里蹭吃蹭住,如今要新婚的时候不免就给人出了个大难题。一时半会,到哪里找那些合适作为婚房的房子!如果慕容复自己家里有房子也就算了,偏偏李贤当初为了省事,也一直硬把某人留在了家里,这下子礼部官员们自是被撵得鸡飞狗跳。这些天被入官封存的房子固然不少,但终究不那么吉利,别说李治武后那一关绝对不可能通过,就是李贤也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可怜的新任礼部尚书王汉超在洛阳百多个坊里转了一个圈,愣是没找到合适的房子,这一下登时急得好比热锅上的蚂蚁,不得不登门向李贤讨主意。碰到这样的事情,李贤自己也一时没想到办法。在他看来,这宝贝妹妹既然成婚之后就要开路去北边的,是不是准备房子就无所谓了。按照他原本的偷懒法子,其实自己这修文坊辟出一块地方给小两口大婚其实也挺好的。奈何这种事情在心里想想可以,要做却是万万不能,他只好另谋出路。谁知当天晚上,却是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找上了门来。来的人是武三思。承袭了周国公爵位,他看上去白白胖胖很是富态,和当初刚刚回到洛阳给荣国夫人贺寿时那个黑黑瘦瘦的人大相径庭。然而,空有爵位的他只是在太仆寺兼了一个闲官,甚至连在户部供职的武承嗣也比不上,这武家族长的位子其实已经是岌岌可危了。李贤当然清楚这么个情况,所以,当武承嗣口中吐出那么一个提议的时候,他先是眼睛一亮,旋即不禁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了一番面前这位表兄,随即方才笑了起来。“周国公如今乃是武家族长,这积德坊的房子也是外婆过世的时候留给你的。如今你要让出来给令月大婚,这心意固然好,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武三思谦卑地弯了弯腰,满脸堆笑地解释道:“论国法,公主是公主,武家是武家,但若是叙亲情,太平公主毕竟也是我的表妹,也是已故荣国夫人的嫡亲外孙女,这房子原本就有公主一份。殿下不知道,积德坊原本乃是隋时杨素的房子,后来又屡经修缮,并非我区区一个国公能够消受得起的,我住在里头一直都心有不安,所以想换一个地方。”老外婆昔日在世的时候,李贤没少去积德坊那座大宅子串门,里头的规制如何他一清二楚。此时武三思说心有不安,他不禁晒然一笑。你武三思又不是第一天住进去了,要心有不安早干什么去了?当初占着这房子,便是为了以周国公爵位压服其他武家人,如今有尊荣无实权,坐不住了才是真的。虽说心知肚明这如意算盘,但这毕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再加上贺兰烟一直对老外婆的房子留给了别人一肚子不满,他也就老大不客气地答应了:“既然如此,那三思表哥的好意我就领了。这样吧,我记得洛水旁边的尚善坊正好有一座国公的宅子空了出来,那里头也是样样齐全的,你便换一下房子好了。至于其他的贴补么……”武三思如今养尊处优,哪里在乎那点钱,慌忙起身辞谢道:“这贴补就免了,我昔日深受祖母恩德方才有今日,哪里能这么计较?”李贤本想用钱打发了武三思,此时见他如此恭顺,倒是没法作恶人,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正好空缺出来的几个官职,他很快打定了主意,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亲自把人送了出去。这种少有的礼遇果然让某人受宠若惊,也不知道是否欢喜得狠了,上马的时候竟是险些一个趔趄摔下来。所谓投桃报李,一天之后武三思就挪了个地方。虽说只是从太仆寺换了光禄寺,但后头一个好歹比前头一个高了一个品级,他总有点事情能管了。而由于房子是他腾出来的,他还能名正言顺地在这一场轰动的婚礼中插上一脚,充当一个忙前忙后的帮手。公主下降素来是一桩了不得的盛事,再加上太平公主李令月和前头两位姐姐截然不同,乃是李治和武后的嫡亲女儿,这一应场面自然是铺排得极大。就是一向支持凡事简朴的李弘,也不惜拿出了自己的体己为妹妹很是添了一些嫁妆,就不用说出手更阔绰的李贤了。李令月出嫁那一天,皇后杨纹因借出了皇后銮驾,并和李弘奉李治和武后登则天门观瞻。以裴炎为礼会使,弘文馆学士四人为傧相,赐金帛财物无数,并赐实封五百户。沿路百姓几乎挤满了街头,争相围观这一胜景。至于李贤李显李旦兄弟三个没那么多顾忌,早就在积德坊对面找了个居高俯瞰的好去处,笑吟吟地等着唯一的妹妹出嫁。由于慕容诺曷钵身体不佳,回来观礼的只有一个弘化大长公主。她年纪大了,原本想张罗一下,结果被慕容复和李贤一起劝住了。此时,看着李令月全副花钗礼衣的模样,她顿时想起了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自己那两个苦命的媳妇。同样是皇族贵女,她们俩实在是比太平公主凄惨太多了。尚主需要亲迎,慕容复虽然经过特训,这一路上也差点被那繁琐的规矩给折腾死,几次想要回头看看自己的新娘却又不敢,直到进了自家的门,他才偷偷瞥了一眼。见李令月盛装打扮容颜娇艳,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接下来的所有过程几乎都是晕呼呼的。而李贤直到连望远镜也几乎看不见东西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望远镜从眼睛上拿了下来,看见李显和李旦还拿着东西在那里看,他便一手一个抢走了他们的望远镜,不无感慨地叹息道:“可惜了,这大好的日子不能闹洞房!”李显一听这话,耳朵立马竖了起来:“六哥,什么是闹洞房?”李贤此时也懒得解释,直接拉着他们下了楼,旋即熟门熟路地从积德坊一个侧门闪了进去。这原本是绝对不符合礼制规矩的事,但既然是他带头,李显和李旦也就忘了这么做的后果,蹑手蹑脚地跟着某人前往后头的婚房。然而很不幸的是,就在三人要摸到地头的时候却撞见了弘化大长公主。弘化大长公主和李贤早就熟了,却不怎么认识李显和李旦,少不得拉着三人陪着说话。她原本就是极其开朗健谈的人,从西北的地理人情说到盛产的骏马和牧族少女,听得李显这个色中恶鬼心中大动,而李旦则是憧憬起了那些千里马。李贤只得感慨自己半途而废的闹洞房计划,心中想着那两人的新婚之夜是否顺利。这个问题在第二天终于有了答案。是日明堂大宴,看到李令月笑颜如花地拜谢天子和诸公卿的时候,李贤便知道这一夜新婚并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饶是如此,在颁赐等等事宜全部解决之后,他还是少不得抓来了慕容复八卦了一下。慕容复哪里想得到李贤居然连这种事情也关心,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最后终于憋出了一番比较像样的话:“师傅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我娶她并不因为她是公主,而是因为她确实是我想要的妻子。她虽然脾气大了些,但心地却很好,今早也强拗着和我一起拜见了母亲。”看来自己这个妹妹还教得不错,至少不像某些公主那样骄横不讲道理不拜公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