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让他们这样一层层搜索下去,指不定燕三他们的行踪还真得被挖出来。”程伯虎恨恨地一拍巴掌,怒声道,“这事情原本就是李猫理亏,居然还敢往下追查,分明是没把陛下放在眼里!”“他这回抓着柬帖的事不放,昨儿个还在我父皇和母后面前挖心剖腹地表了一通忠心。若非如此,光是他私自差遣长安令和万年令这件事,就足可够他倒霉了!”一想到这件事,李贤就像吃了一只苍蝇那般难受。做人像李义府这样无耻的大概全天下少见,要是别人碰到这种事,跑去请罪还来不及,哪里会像李义府这样来一个反客为主?当然,这也是这家伙如今尚未完全失宠的缘故,否则,这一关哪里这么好过!“原来他是借着这个由头查上一回的事!”李敬业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忽然低声问道:“那柬帖传得满城都是,难道就没有人拿去给陛下看?哪怕只有一两个,陛下也不会这样不闻不问才是。”“父皇是不好过问,毕竟这事情不是循着正道。”与其说是不闻不问,不如说他那位父皇仍然在隐忍。李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武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登时更觉得头痛。这些年来,武后在扮演贤妻这一条上做的怎样他不知道,但是,这良母一条却着实到位。如今他既然已经察觉到朝廷大事武后不会放手,尤其是李义府恰恰是武后的逆鳞,怎好轻易去触动这根弦?上回那次只能算是试探,但韩全和王汉超毕竟知道他和李弘这两个幕后主使。倘若不想想办法,一旦李义府对这两人下狠手,而其中有一个人支撑不住,那么,他就要倒霉了!“呸,与其让李义府顺藤摸瓜找到我们头上,不如先下手为强!六郎,敬业,你们俩都是鬼主意最多的,赶紧想办法,总而言之,不管要我老程做什么,我决不含糊!”程伯虎狠劲上来,便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我其他本事没有,这跑腿或是找人手绝对没问题!”听到这话,李贤不禁转头看了李敬业一眼,见这位同样拿眼睛瞥过来,他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随即点点头道:“伯虎说得对,既然如此,我们上他那里去商量!”李贤出宫大多都是在李宅转悠,最初是大批护卫前呼后拥,但后来次数多了,再加上李绩又屡次在武后面前称赞李贤武艺,跟的人遂渐渐减少。如今李贤更是每每不带随从和李敬业等人出行,所以更觉少了掣肘。三人如一阵风似的抵达了程家老宅,把马匹交给下人看顾,便熟门熟路地进了当初比赛马球的马球场。要说为什么选在这种地方商量事情,却都是李贤的主意。在他看来,越是开阔的地方就越是藏不住人,更不虞有人偷听。古今中外,因为机密泄露而带来杀身之祸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这句话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至理名言。程伯虎的问题干脆利落直截了当:“怎么干?”李贤和李敬业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程伯虎莫名其妙地看着笑得畅快的两人,没好气地搔了搔后脑勺,嘴里低声嘟囔道:“就知道捉弄我这个老实人!”看着李贤和李敬业在那里叽里咕噜说得起劲,自己却只能担任望风,程伯虎颇感百无聊赖。这时候,当他看到不远处一个自己的随从在那里招手时,自然毫不犹豫地起身走上前去。交头接耳了一阵子,他刚刚的那股子懒散顿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郑重。“喂!”冷不丁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后背,李贤差点魂飞魄散,一抬头看到是程伯虎,他顿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种时候忽然来这么一招,不是吓死人么?程伯虎丝毫不在意面前两人的怒视,一屁股坐下来便沉声说道:“刚得到消息,李义府的大儿子李津向长孙延索贿,还信誓旦旦地说数日内给他官做!”长孙延?长孙无忌的孙子?李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次,他还是感到一阵不可思议——无论李治还是武后,目前似乎都本着不让长孙家翻身这么一个宗旨,而李义府居然卖官卖到了长孙无忌后人的头上,他这是痴了还是傻了?要是让武后知道了这一点,她会有什么反应?李贤把最后一个念头赶出了脑海,随即把刚刚和李敬业商量过的法子对程伯虎解释了一遍,末了才提醒道:“刚刚那消息先搁着,先把这一条解决了再说。他不仁,休怪我们不义!我们是要别人阴沟里翻船,小心别把自己搭进去了。”“放心,我们翻不了船!”程伯虎一脸眉飞色舞,自信满满地应承道,“我可是程家长孙,这点事情要是办不好,岂不是对不起我家老爷子的名头?敬业,六郎,你们等着看热闹就好!”解决了这样一件大事,李贤少不得又带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新鲜玩意,去往外婆荣国夫人那里探望贺兰烟。等到安抚好了小丫头准备告辞的时候,却又被荣国夫人叫了过去,耳提面命嘱咐了好一阵子,无非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但末了一句话却让他忽然上了心。“如今外面已经有些闲言碎语,说是李义府似乎对长孙家的人承诺了什么。你回去对你母后说一声,让她提醒一下李义府,别为了一丁点蝇头小利惹出了大事。”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贤事先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事居然传到了似乎不怎么管事的杨氏耳中,口中答应着,他心里却很有些奇怪。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必定是有人告诉他外婆,但问题那个人是谁?他满腹心事地顺着前庭准备出门,仆人们刚刚牵出他那匹马,门前就响起了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倨傲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今天有什么人来过么?”随着这个声音,李贤很快便看到一个人提着马鞭进了门。只见那人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月白外袍,长身玉立面貌俊秀,只是眼神略显阴鹜,可不是他的表兄贺兰敏之?四目对视,李贤的脸色固然不好看,而贺兰敏之的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去。仿佛是天生的仇敌,两人一直就是不对盘,但凡有李贤出现的地方,贺兰敏之必然不去,而但凡贺兰敏之大受欢迎的地方,李贤也绝对不会出现。所以,尽管李贤和贺兰烟亲密无间,但对于这个大舅子是一点都不感冒。“什么风居然把沛王殿下给吹来了?”贺兰敏之终于打头开口招呼,口气却略显戏谑:“听说殿下在外头大受欢迎,大批的豪门贵女天天围着你转,怎么还有空想起我姐姐?”要不是看在你姐姐面上,我非把你这小子揍得满地找牙不可!李贤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同时,脸上却露出了无赖的笑容:“敏之表哥怎么说这种话?烟姐和我的事情长安洛阳谁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忘过她?照你这么说,看来以后我得天天打发人来送东西才是,今天一支金钗,明天一个手镯,后天一块玉佩?啊呀,我倒是忘了,敏之表哥向来在送礼这方面很有心得,不妨教我一手?”“你……”见贺兰敏之气得脸色铁青,李贤便嘿嘿一笑自顾自往前走,与其擦身而过的时候故意低声提醒道:“要是你真羡慕我的福气,我不妨把屈突家那位介绍给你认识。不过,她向来都是烈火一般的性子,见到表哥这样花心成性的人,这结果就很难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言罢他又是一阵长笑,悠闲自得地上马扬长而去。他就是看不得贺兰敏之那幅自大的模样,贺兰家往日算是高门又怎么样,若不是韩国夫人是武后的妹妹,又和李治有一腿,这小子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韩国夫人死了之后,贺兰敏之就在宫里摆出一张死脸,守孝期间还在外头放纵,要不是看在贺兰烟的份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就够这小子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