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母后?”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心中大骂起了那些下人。看武后这架势都不知道来多久了,怎么就没人把他叫醒?万一他刚刚得意之余说了什么梦话,那不是什么都完了么?虽然是大白天,但由于这年头的窗子透光性不好,因此室内的铜灯依然点着。按理说这根本不至于增加什么热度,可李贤就是觉得后背心全都是燥汗,恨不得立刻用凉水来个痛快。小睡过后的脑子仍然是迷迷糊糊的,他只能用手指悄悄掐了一下大腿,以便让自己能够清醒一些。“大白天睡大觉,还真是贤儿你才会做出来的事!”武后一身宽大的绛红大袍,里头的洒金长裙束在胸前,恰恰衬托出了茁挺的酥胸,外头的红衫翻领上则绣着金彩纹双凤,别显高贵成熟。李贤正打量着那非同一般的装扮,只觉得耳朵被人拎住了,一抬头看见武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又一阵尴尬。“母后,我只是困了随便打个盹……”“你若是真敢从昨晚一觉睡到这个时候,我早就一盆凉水把你浇醒了!”这句玩笑话吓出了李贤一身冷汗,觉得耳朵上一松,他连忙一骨碌坐正,赔笑着问道:“母后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也好让她们准备一些新鲜玩意招待。”听到新鲜玩意四个字,武后顿时莞尔:“就你鬼主意最多,新鲜玩意层出不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笑着摇摇头之后,她便放下了手,起身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忽然感慨道:“昨日我陪你外婆去她当日旧居看了看,只感慨沧海桑田,转眼之间,你外婆老了,我也老了,倒是你们这些小的一个个都长大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李贤越听越觉得这话中有话,连忙涎着脸上前笑道:“母后若是老了,这宫中的女人还有谁年轻?就连父皇也说过,母后是一天比一天年轻动人。”一句话把武后说得哑然失笑,不免又在李贤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要说弘儿少年老成,样样都和你差不离,偏偏就是及不上你这张嘴。就连你父皇也被你糊弄了,上回他还曾经说过,若不是你比你五哥晚生了两年,凭你的资质,当皇太子其实也满够格的!”这是什么话!李贤只觉得浑身汗毛根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见武后满脸戏谑,这才觉得自己多心了:“母后,这太子劳心劳力,每天要应付那么多功课不说,规矩又大,我没五哥那个本事,操不来那个心。我只求能够学一身好武艺,逍遥游遍天下就好。”话音刚落,他就又遭到了一个白眼:“凭你堂堂沛王,就算不会武艺也有人护着,你哪里是逍遥游遍天下,那根本是逍遥打遍天下!”“还是母后知道我。”李贤尴尬地挠了挠头,忽然想起薛讷如今还名不正言不顺地挂在那里,连忙趁机提了出来,“母后,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英国公刚刚收了一个徒弟,他是左武卫将军……”“薛仁贵的儿子,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了!”武后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见李贤满脸惊愕,便轻轻拍了拍手,很快,门外的阿芊便托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李贤抬眼一看,只见盘子中赫然是一套赭色袍服,旁边还有一块金质腰牌。看到这些,他微微一愣,然后立时大喜过望,连忙起身拜了下去:“多谢母后成全!”“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那点鬼心思我还会不知道?”武后一把将李贤拽了起来,随手指了指盘子,“拿过去赐给人家,衣服是我特意令人按照他的尺寸赶制的,至于腰牌则是以后给他进宫用的。”她抖开了那袍服,随手扔在了榻上,只见下面赫然是一柄短刀,虽然看上去黑漆漆的别无纹饰,但李贤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不是凡品——宫中的珍藏要是有普通货色,那就是怪事了!“薛讷既然是练武出身,想必兵器都用惯了趁手的,宫中虽然也有不少名弓名枪,却未必适合他使用,所以挑来拣去就选了这把防身短刀,总之可以留个纪念。”说到这里,武后顿了一顿,这才告诫说:“薛仁贵的事情如今尚未解决,我和你父皇也不便给他什么名义,更不便直接赐给他什么东西,所以就交给你了,也好让你结恩。毕竟,他和李敬业程伯虎不同。”武后说一句,李贤点一次头,听到最后着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未了,此时心痒难耐,索性一并提了出来:“母后,那薛讷字慎言,我觉得实在不好,您是否能……”“那字是人家长辈起的,我怎么好轻易改动?”武后一口就打了回去,见李贤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道,“字不可轻易改,如果你不喜欢,让他自己取一个别号就是!”造反三兄弟聚齐了为了今天的事情,不止是李弘耿耿于怀,就连侥幸脱得大难的韩全王汉超也为之心中惴惴。今天武后虽然没对他们说一句重话,但是,李义府的深仇他们算是彻底结下了。从今往后,除非李义府死了,否则他们怕是一辈子没法睡好觉。“唉,这样的铁证如山,陛下怎么偏偏还放了李义府一马!”回到县衙的书房中,韩全忍不住连连唉声叹气:“今天李义府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此人是有仇必报的性子,陛下虽然这次保下了你我二人,可是,谁知道以后如何?”逃脱了岭南之难,又得以留在河南府旧地,王汉超心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巨大的麻烦,要说心烦意乱并不亚于韩全。今天在场的人除了皇帝皇后太子之外,外加三位宰相和一位未来的宰相,这样的豪华阵容,他一个小小的洛阳令什么时候见识过?忽然,他猛地想到了一点,不由得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发现没有,今儿个沛王殿下没来!”“呃?”韩全先是一愣,随后仿佛如梦初醒般地连连点头,“没错,我说我怎么寻思着怪异呢,敢情是少了这位殿下?要说此次穿针引线的人都是他,若不是他找到了那封信,我立刻就是死路一条,你也得马上卷铺盖上岭南。对了,这人情……”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瞥了王汉超一眼,见对方目光中也流露出一丝惊惧,禁不住苦笑了起来。这回承了这么大的人情,却没有把事情办成,将来要还上可就难了!话说回来,这位沛王殿下真的还没有成年么?然而,当这两位费尽心机想要再和李贤见上一面,也好讨一个主意的时候,却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沛王李贤嫌跟着大队人马太过气闷,已经随李绩先行快马回长安去了!此时此刻,李贤正在大道上打马飞奔,心情异常舒畅。而随着他一起上路的除了李敬业等人之外,小丫头也女扮男装地加入了进来。此次李绩受了皇命先行回去准备,他一听到消息立刻去涎着脸求了武后,结果吃了几句训斥之后,这件事就这么成了事实。当李治和武后将他托付给李绩,并且特意嘱咐让他暂时先住在李宅的时候,他明显看到老狐狸的脸在抽搐。至于小丫头的紧紧跟随则是荣国夫人杨氏的功劳,她在李治武后面前轻飘飘一句话,李治便提出贺兰烟也算是李绩的弟子,如今因为丧母而心情郁结,也请李绩一并关照一下。后面一群少年兴高采烈,李绩就高兴不起来了。这也让他照应,那也让他关照,他可是堂堂的英国公,朝廷大将,不是孩子王!一路上,李家家将只见到家主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全都小心翼翼不敢上去搭话。而李贤则借这个机会大打随和牌,到了最后李绩身边除了两个心腹家将之外,其他人全都和李贤等人混在一起取乐。而小丫头的绝世姿容哪里是男装能够掩住的,一颦一笑自然而然迷倒众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