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厂委今天的气温有点儿低。
周小安觉得这真不是她的错觉。大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位老头,平时没遇上正经事儿这些老头一位一位的都跟弥勒佛似的,笑眯眯地看着可和蔼了。
当然,被他们集体挖坑差点儿埋了的周小安可不这么认为。
但今天一进门,周小安就觉得这几位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有点僵,眼看就要挂不住了的感觉。
赵副矿长作为周小安的直属领导,一见她进来热情得不得了,“小安呐,你来啦!快快快!顾同志等了你半天了!”
就差说你可算来了!顾同志都祸害我们半天了!
顾同志太显眼了,不用周小安找,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
身材高瘦,不像潘域那种斯文儒雅的瘦,是非常有力量感的劲瘦,一身军装穿得一板一眼,风纪扣扣得板板正正。眼睛锐利冰冷,目光带着冰碴子一样,被他看一眼莫名地就想打冷战,就想去抚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严肃冷漠冰山男,而且还是-禁-欲-系-的。
至于他具体长什么样,周小安表示她没注意。谁会仔细看一把冰刀子的形状呢?都会被又冻又怕地吓跑吧?
周小安觉得他周围的空气可能都是凉的。
偏还有人不怕冷,广播员小杨很热情地把一个细瓷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了,“顾云开同志,您喝水。我放了点儿糖,天冷,喝着能暖和一点儿。我听顾处长跟我妈妈说过您的习惯,这杯子不是公用的,您放心用吧。”
姑娘你直接说这杯子是你自己的得了。周小安的尴尬症都犯了,你给咱矿上长点脸行不?一个大姑娘,哪有听人家妈妈一说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主动的呀?
厂花的骄傲呢?就这样儿的也能当厂花?
顾云开也看到了周小安,站起身冲她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挺拔利索地一站,“周小安同志,你好。”
这几步走得,干脆利落,不是正步胜似正步,这一站,挺拔精神,不是立正胜似立正。
周小安都下意识地跟着挺胸抬头差点儿要向解放军同志敬礼了。
她一直觉得小叔就够严肃正经了,跟这位一比,小叔那都称得上随和可爱了!
“解放军同志,我是周小安。”周小安不自觉地就在解放军同志面前提着一口气,一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为革命事业献身的架势,好像在他面前就得这样,否则就是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一样。
气场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在这位顾云开同志面前,好似所有的人间烟火喜怒哀乐都要自动退散,你就得板着,就得时刻提着气,放松一点自己都觉得是罪过。
她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一进来几位老头会那副表情了,估计是他们也受不了这种压力了。
“我是顾云开,周阅海同志委托我过来给你捎一些东西,顺便看看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不要客气。”
这话说得一点儿毛病没有,可就是透着冷冰冰的味道,让周小安觉得即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也不敢冒死麻烦他。
“麻烦您了,顾云开同志,请转告我小……请转告周阅海同志,我一切都好,请他安心工作,保重身体,我会给他写信。”好像不在他面前严肃正经地说话就不够郑重其事一样。
周小安说完这几句套话在心里长出一口气,真累呀!
顾云开同志拎起一个中型提包,并没有交给周小安,“我帮你送回去。”
周小安急得直结巴,“不不不,不用了,解放军同志,顾云开同志,我自己拿就好!自己拿!”
有这么多人在她还觉得冷呢,要是单独面对他,说不定得被他吓得话都不会说,肯定会给小叔丢人的!
着急去拿提包,饭盒就没拿好,饭盒盖啪地一下掉了下来,露出里面黑黑的糠菜团子和散发着酒糟味儿的炒豆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