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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比起孤注一掷去夺帝位,他更掂得自己斤两,乐得维持现状。何况在他眼里,姓朱的皇帝里靠谱的原也寥寥无几,尤是近来几位,武宗好&ldo;豹房&rdo;,世宗嗜&ldo;红铅&rdo;,光宗命丧红丸就作了&ldo;一月天子&rdo;,熹宗成日里凿凿弄弄俨然是个&ldo;木匠皇帝&rdo;,这些掌八荒四合的真龙天子非是贪y好色之徒,便是懦弱无能之辈。

这思宗是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还是胸怀大明江山的中兴之主,合着还能再观摩观摩,没到非得鱼死网破的那一步。

偏偏这新帝的脾气心思好似重重深山雾,虚飘飘的不教人瞧个真切。今儿赐了魏良卿免死铁劵,明儿又废除了东厂刑狱,一会儿示好,一会儿削权,合着糖跟鞭子哪个都不能少,这忽亲忽疏的态度,实难琢磨得紧。

这场皇帝与太监的角力长达两个月之久,京门九衢间人头熙攘,热闹如常,太和殿上却是一派山雨欲来前的暗流汹涌,如此真真假假地互相猜忌、试探与对峙,终是崇祯帝突然发难,先打发走了宫中的客氏,又设计迫使兵部尚书崔呈秀主动请辞回乡。

崔呈秀何许人也?既是魏忠贤的坚实一臂,也是魏党中真正掌权的一只大手。

若说一开始魏忠贤还抱有侥幸之心,想着能继续当他呼风唤雨的九千岁,眼下这形势竟是再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必得给自己备一条后路了。

于是着了一些人寻了一匹骏马送去叶府,说是碰巧又见一匹不啻赤兔的好马,知他失了雪魄之后,一直没寻着合心意的坐骑。

那一拨人送马而来却一时不走,满屋满院地张望打量,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声‐‐自打这叶指挥使自漠北回来,九千岁偶或旁敲侧击探一探口风,可真真正正、明明晃晃的也只问过这一回。

&ldo;厂公令我等问一句大人,东西拿回来了吗?&rdo;

眼前端的是匹好马,蹄骨坚硬,肌肉贲张,毛色白中泛金,其魁伟雄奇之态尤甚雪魄,想必也真能与赤兔一争。叶千琅将目光自马身上挪开,平静回道:&ldo;劳烦回禀厂公,卑职失职,有负厂公重托。&rdo;

提及赤兔马,免不得就得想到吕奉先,叶千琅心里明镜也似,这是魏忠贤变着法儿地刺探自己到底起没起异心。

这些年叶指挥使不争浮名,不攘虚利,虽是魏党之中最利的一柄杀器,指哪儿打哪儿是从未有怨尤,倒也一刻不忘提醒自己,顺境尚有烹狗藏弓之虞,何况目下已是大厦将倾,他魏忠贤知道以那件稀世的宝贝讨好新帝,自己却也不傻。

几姓家奴都无关痛痒,活下去才最要紧。

这厢魏氏一党琢磨不透新帝的心思,各个惶惶不可终日,那厢十七岁登基的崇祯帝却也如履薄冰,不敢有半刻掉以轻心。

朱由检不像他那只喜欢做木匠的哥哥朱由校,他有心学尧舜之治,亦有心做中兴之主,虽早已视这位嚣张跋扈的九千岁为眼中钉,却也知道抚剿并用,不能惹得狗急跳墙。他一面厚待魏党众人,一面又力图在内阁与六部中安插自己信任的东林党人‐‐虽不能明着就替左杨二人昭雪,倒也唰唰一挥朱笔免去了余党连坐,又一举平反了万历年间的几桩冤狱。

朱由校在世时不爱上朝,彼时当朝秉政的正是九千岁。而今弟弟掌权,明面上对这司礼监秉笔太监也不能怠慢,故每召内阁大学士等议政,也必召魏忠贤觐见。

自新帝登基,魏忠贤出入太和殿自得万分小心,一听皇帝召见,立时便传了叶千琅与自己同往。

太和殿内,崇祯敛容道:&ldo;而今匪患四起,辽东吃紧,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幸得漠北穆氏土司收编了强寇一刀连城,主动出兵援辽,于浑河大败后金四贝勒莽古尔泰。朕已加拨穆氏土司白银万两、加封一刀连城为镇西将军,让他们为朕攘外安内,兴邦定国!&rdo;

不待九千岁生疑发问,另一太监的一声尖细喉音已响彻金殿:传穆氏土司单小虎、镇西将军一刀连城觐见‐‐

右半边身子莫名一疼,叶千琅应声回头,先一眼瞧见单小虎,目光移向他的身旁,又见一个身形颇为熟悉的白袍人。

那人戴着一只黄金面具,跨过云龙浮雕旁的层层台阶、踩过二尺见方的御窑金砖,一步一步,走向那高高在上的金漆龙椅。

第三十二章

这时节刚刚下了霜,府内糙木摇落,百花杀尽,唯天边孤悬了一弯冷月,默默为这一府萧瑟投下几缕清辉。

不时自窗外拂进一阵夜风,吹得案上几支长明烛烛火摇摇晃晃,叶千琅未脱下那身飞鱼服,良久默坐于窗前。

白日里太和殿上相见却也只是匆匆一眼,九千岁突地告病而退,锦衣卫指挥使自是也得同来同往,向崇祯帝自请而出。

一张脸冷冷清清,心里也说不上来是喜是恨,只是到底记得,自打漠北回来,多少回长夜默坐数更鼓,又多少回一闭眼便见那白袍人踱步而来,仍是那般神容倜傥,气宇凛凛。

而今那人真来了,竟又教人如堕梦中,如缚网中,横竖魔障也似的不痛快。

忽地一阵劲风吹过,案上几簇烛苗齐刷刷倒向一处,&ldo;嗤&rdo;一声就灭了。

一个人影应声入屋,趁四下漆黑便向叶千琅疾攻一招&ldo;巫山云雨&rdo;,这招式有这般缱绻的名字自然也伤不了人,倒像是存心引逗招惹。

对方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叶千琅自然知道来人是谁,一时只觉膻中内气海翻涌,便自将丹田真气逼入铁手,突地外吐内力,连攻四招,非逼得来人使出全力不可。

两人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稀里哗啦打了一气,打是真打,出手必不客气,可目的却不是为了杀人取命,只听见满屋子碰了这、磕了那的响动,又闻几声衣衫撕裂之声,到最后两人皆收了内力,只管以最本真的拳脚功夫贴身相搏,竟如两兽厮杀一般,凭得全是本能与野劲。

案上的笔砚掉了,墙角的瓷瓶碎了,一忽儿是我将你压在案上,一忽儿又是你将我抵在墙上,黑暗中寻着嘴唇就咬嘴唇,寻不着就乱咬一气,牙齿磕得生疼,嘴里也满是血腥味,可这一吻竟比以往任何一个吻都甘美如酒,缠绵悱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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