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寅张张嘴。
对自己的女人都这么狠吗?!
徐稚柳没有说的是,如果让梁佩秋自己选,她也宁愿如此,宁愿被千夫所指,宁愿天下人负她,也不愿委在男子身下,像一个玩物,没有尊严地活着。
那是她母亲曾历过的劫。
是会要她命的东西。
而他,即便离徐稚柳已经很遥远了,也并非没有尊严。他要赢过她,要击溃她,要摧毁她,要让她明白做人不是这么一回事,她的野心用错了地方!而在昨夜之后又添了一项。
他要她。
虽然这样想会显得自己像个可怜虫,像摇尾乞怜的狗,但他还是承认了这一点。
这些日子他回过瑶里,祭拜了父亲和母亲,还远远看过阿南。阿南非常刻苦,常点灯读到半夜,比从前的他不知刻苦多少倍,好像有根紧紧的绳子一直在勒着他,不发奋就会勒死他。他怜惜阿南的身体,怕他熬坏了自己,可他不敢和阿南讲话,怕一开口满脸都是泪。
回到镇上,他几次在刘家弄驻足,却一次没有碰见徐忠,这才知道徐忠早就金盆洗手不打麻将了。因许多次打麻将误事,甚而在他出事当日还在打麻将,徐忠曾恨不得砍了自己的手,可他半辈子都在靠手、靠手艺吃饭,有了可信的继承人才偷懒摸起麻将,哪想到成也是他,败也是他,命该如此!手留了下来,心结却再也解不开。
而他每日看着湖田窑的烟囱和火光,没有办法上前一步。他知道阿鹞和时年都在里面,除此以外十数年间亲手锻造的、被公认为天下第一民窑的所有成败,都在那一墙之内,可他进不去,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
这一切统统都要怪她!可是想到她在学堂被孤立被嘲笑,在洪水来的时候反着走去寻死,在他家的乡野田间熟悉每一座山头,在风雪夜跑死一匹马给他送信……他还是不忍,不忍用冰冷的武器贯穿她身体,不忍毫无章法地践踏她去累加同等的伤害,不忍往她身为女子的肋上狠狠扎刀。
他恨她,恨极了她,恨到想拉着她一起下地狱,然而山崖边她的哭泣,乃至昨晚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叫他忘乎所以,背弃自己。
他恨这样的自己。
吴寅说他狠大于恨,他不敢承认。真计较起来,没人承受地起这个误会。他只肯承认,这是个误会。
这是他最后一点点骄傲了。
他闭眸,逼退某处酸涩,又强忍连日来不停想要干呕的生理性难受,用尽全力把自己从她身上抽离。
“说正事吧。”快说点正事吧,他怕自己快要承受不住。
“好。”
吴寅也怕再说下去,自己会手软提不动杀人的剑。他过去从不曾发现自己武人的魄里也有柔肠,这让他既向往又恐惧。
“曾经得到过”的代价大于“失去任何”,与其如此,不如不要得到。他问徐稚柳,“安十九满大街抓这根本不存在的盗贼,到底几个意思?”
“冬令瓷险些失窃,这事可大可小。”
“看这动静小不了,他不会学你们巧立名目,也搞出一个什么盗贼吧?”
“不是没有可能。”
吴寅惊呼出声:“不会吧?谁这么倒霉?”转念一想,扶额,“梁佩秋也太惨了!你不该这时候让她暴露的,哪怕、哪怕晚一两个月,让她过完今年也好吧?这下子前后夹击,你让她如何应对?她还不满二十……”
在吴寅看来,那是和妹妹一般年纪的女孩儿,浑该不讲理又爱撒娇的,可梁佩秋身上哪有一点女孩儿的样子?
“盗贼是实名,严重点打上几十板子,再关起来严加拷问都有可能,可不是用个春药杀杀威风能比的,你当真不怕安十九杀了她?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