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系鞋带的时候,听见门内隐隐传来争吵声,有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水泥地上,泅出花朵。
飞快地冲下楼,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区,再多呆一分钟都觉得是煎熬。
夜风吹干了眼泪,脸上粘糊糊的一片,顾南风将车骑的飞快,洗的发白的衬衣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她也曾想过放弃学业,但没有哪一刻如此坚定过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上学,哪怕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要去争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只要能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终年阴雨的小镇,离开这让人失望的家庭,离开所有人。
回到家里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吃完了饭,在里屋看电视,桌上的饭菜用碗碟扣着,还是温热。
顾南风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着饭,食不知味却有眼泪砸进碗里,和着饭菜一起吞咽进肚子里。
这是爷爷退休后单位分给的老房子,四周墙壁泛黄,不时有墙皮从天花板上剥落。
纵使奶奶经常打扫的干干净净,但看起来仍是拥挤不堪,墙角堆满了杂物,有一些是奶奶从废旧物市场里捡回来的瓶瓶罐罐,攒多了可以卖钱。
另一些是南风写过的没用作业本,整整齐齐码了厚厚一摞,她几天前就说要拿去卖废品,现在还在这里。
这个家徒四壁的家,没有一丝现代化气息,唯有的彩电也被关掉了。
屋里的气氛沉闷,爷爷又叹了一口气,“南风,既然你这么决定了,那我们就支持你”
顾南风眼眶一热,“谢谢爷爷”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本存折,颤颤巍巍地交到她手里,手背上的肌肤粗糙不堪,血管凸起,有老年斑。
“这是三千块钱,本来想着等你走的时候再给你的,你既然决定了先去b市打工,那就路上带着,去了那儿也好有个照应”
从小就不爱哭的顾南风,此刻跪在爷爷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爷爷有慢性心脏病,奶奶身患高血压,每个月吃药打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十八年含辛茹苦地拉扯大她,更是代替了她生命中缺失的父爱母爱那部分。
她怎么忍心,可是又毫无办法。
八千块钱也许对别人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对她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贫穷是真的能压断一个人的脊梁,而亲情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孩子,起来”爷爷拉着她的手将人扶起来,浑浊的眼珠里也闪动着泪花。
“你是我们顾家三辈子才出的一个大学生,去给你爸打个电话报喜,他要是能给你一点算一点,多少能少吃点苦”
南风哽咽着点了头,电话接通后她努力平复了心绪,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点。
“喂”
“南风啊,你爸不在,出去接涵涵放学去了”
南风笑了笑,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开心一点,“嗯,阿姨……没事……就是打电话给你们报个喜”
“嗯……a大的中文系”
“九月份开学……”她嗫嚅了一下,“学费……学费八千”
“不……不不……阿姨我不要那么多”南风强压下嗓子眼里的涩意,“我可以打欠条,就算是我借你们的”
“嘟嘟嘟……”听筒里传来断线的声音,南风眨了一下眼,将泪水逼回去,却再也没有了拨出去的冲动。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安全抵达b市国际机场,地面温度二十三摄氏度,飞机还将继续滑行一段时间,请您……”
顾南风睁开眼,机舱里一片嘈杂,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她抬手状若无意地拭去,起身跟着众人一起下机。
“南风,在这里!”远远的就看见她拖着行李在四处张望着,宋知夏松开挽住自己老公的手向她奔去。
“知夏”顾南风微微抿起唇角笑,她还是没变多少,依旧热情洋溢,从前的黑长直如今烫了大波浪卷发,顾盼之间倒是有几分风情。